方維答道:“小人委實不知,隻看從今往後十天半個月的後續,若是文官那邊沒有大人物上書,這件事便是落地了。”
黃淮點點頭,吩咐道:“很好。那你就在司禮監文書房裡待上十天,不要出宮,隻在這裡寸步不離地守著,看誰又上了奏本,即刻來報給我。我到底要看看,這變數能不能來。”
方維回到文書房,掌事已是得了吩咐,並不多問,從院子裡叫了兩個小火者帶方維去登記個住處。方維將原來神宮監住處的被褥銅盆並幾件日常換洗衣服一起收拾了,搬到河邊新的住所。
新住所是兩人一鋪,比原來寬敞許多,床前有桌椅,又有書架。
小火者拎了拎手裡的包袱,笑道:“看不出方公公的行李這樣簡潔,一點零碎東西都沒有。”方維也笑道:“我原本也沒置辦什麼家私。”
他們將包袱放下,剛要幫著收拾,方維忙道不用,又給了一人半吊錢。小火者笑眯眯地接了,謝過方維,便退了出去。
方維便關了門,上了門閂,從懷裡另外掏出一封信,是金九華那天晚上給他的信封,裡頭除了一百兩的銀票,還有一張條子,正是高儉的手書筆跡。他將裡麵的文字暗暗記下,點起火折子,便將它在手裡燒儘了。
方維從此便在文書房日夜兼班,深夜方休,第二日清早便又起來做事。紫禁城外麵送來的奏折到了司禮監,照例先一總送往文書房,由文書房派專人登記,分類,呈送給管事的陳鎮和黃淮,再按類分發給司禮監隨堂太監。
掌事太監便安排方維做奏折的登記和分類。這原是個文書房人人推諉的苦差事,需要心思縝密,做事細致。
每天進宮的幾百封奏折,有的是例行請安、賀文賀表,隻需登記好名字後按兩京六部、外省官員分類彙總,待吉日吉時一起呈送;有的是八百裡軍報、救災急遞文書,即便是深夜到來,也需要立時遞交陳鎮或黃淮的值房;其他奏折送過來,便按照內容分輕重緩急,在書箋上簡潔地寫出紀要,放在不同的匣子內,一早搬去司禮監正廳的書案上,不得有一絲差錯。
方維初始覺得手忙腳亂,做了幾天,漸漸上了手,便做的有模有樣,一絲不亂。掌事太監見了,也覺得他眼明手快,條理清楚,實屬難得,在陳鎮麵前著實誇過兩次。隻是方維日日忙得陀螺一樣,自己也覺得身體越發虧空,隻怕頭風發作起來,人前出醜。
連日並無大事,到了第十日,奏折裡隻有幾封言官上書彈劾高儉的折子,方維大略看了看,並沒有新詞,便放下了。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放鬆,略活動了一下手指,想著晚飯後便出宮,在巷口的餑餑鋪買些芙蓉糕和棗泥餅回家。
他在剩下的折子裡一一翻看著,直到翻到最下麵的一封,心中一跳,暗道:“變數來了。”
是禮部侍郎張文簡的奏疏。方維打開來,看裡麵文字慷慨激昂,矛頭直指南京鎮守太監高儉,說他彈劾程若愚“虧損國體,大失人心”,又用“伏望留意於難保之天命,割恩於壞事之小人,明正法典。”作結尾,言辭犀利,文風狠辣。
方維知道這位張侍郎素有文名,正是當代文壇領袖,經學權威,在本朝儒生中有極高聲望。手裡照例登記了,將奏折在匣子裡放好,便寫了個條子在信封裡,叫小宦官即刻呈送給黃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