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空 盧玉貞在牆角蹲著,等了約麼一炷……(2 / 2)

宦門逢春至 梁芳庭 3037 字 10個月前

盧玉貞站起來,用水衝了衝剪刀,再往下看,已經能看到血汙深處,胎兒的一隻腳露了頭。她甩乾了剪刀上的水,跪下去摸準了位置,使出全身力氣又剪了一刀,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伸進去,扯住那隻小腳用力拖拽。

她也不懂得使什麼巧勁兒,隻是掙命似的向外使力,忽然那股卡住的勁兒鬆了,一團熱乎乎黏糊糊的東西落在她的手上。

這團東西裹著血和粘液,盧玉貞晃了一下,險些沒有握住。待在手裡穩住了,低頭看去,一團皺巴巴的皮肉,皮膚是發青發黑的顏色,眼睛緊閉著,讓她莫名地想到小時候見過的鄉下人扒了皮的兔兒。她看清楚了,是個女嬰,伸出手擦一擦孩子的臉,忽然想起來什麼,向著方維問道:“她怎麼不哭?”

方維走了過來,伸手去探孩子的鼻息,又摸了摸手腳,搖搖頭。女人也睜大著眼睛,手著急地向孩子伸著,像是要說什麼,又立時明白了,卸了力似的躺下來。

盧玉貞把孩子放在地下,哽咽難言,忽然聽到方維的聲音顫抖著:“你看她怎麼抖得這樣厲害?”

她抬頭看,見女人整個人打擺子一樣顫抖著,臉色發青,白色泡沫從嘴角不停地向下流。

她嚇得手腳都僵硬了,跟方維麵麵相覷,又看見旁邊的水罐,連忙倒了半碗水端到她嘴邊,想給她喝,卻被她一隻手揮了過來,連碗帶水打到一邊,摔得稀爛。

盧玉貞怕的想叫,嗓子卻像是木了,張著嘴出不了聲。轉眼間,女人眼裡的光就暗淡了下去,臉上呈現出青灰色的死氣。

盧玉貞呆呆地站在地下,心裡已經很明白,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看著女人在掙紮中直著嗓子叫了幾聲娘,越叫聲音越低,終於再也不動了。

仿佛過了很久,隻聽方維低聲地說,“你先出去吧。”她轉向他,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折子,便道:“大人,先等一會兒。”

盧玉貞在地上尋到了剪子,將臍帶剪斷了,把孩子擺到女人旁邊。又拿布條沾了水,給女人擦了擦臉。擦乾淨泥和灰,露出一張秀氣的小臉,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她給她闔上眼睛,眼睛邊上還有淚痕,她都給擦乾淨了。

盧玉貞把地窖裡拖上來的被子展開,把地上躺的一大一小蓋住。她走到院子外麵,方維一會兒也出來了,倆人靜默著,看裡頭的火苗和黑煙。四麵沉寂,天邊晚霞紅的也像是火在燒,要燒儘人間一切不為人知的疾苦。

等到他們兩個終於搭了一輛路過的騾車進城,天已是完全黑了。他們在主街下了車,街市依然熱鬨繁華,攤販大聲吆喝著賣花兒,賣絲線,賣虎頭鞋,賣糖人兒。

方維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在這裡吃完飯再回去吧。”

盧玉貞這才回過神來,大半天沒有吃飯,倒也不覺得餓,隻是渾身酸痛,隻想尋個地方倒下去。見方維要吃,便強撐著笑道:“都聽大人的。”

他倆在路邊一個餛飩攤子上坐定,叫了兩碗餛飩。

盧玉貞渾渾噩噩,眼光看著走來走去的攤販,忽然想起件事來,伸手往懷裡找,原來買的紅色紙花不知道什麼時候掉落在外頭了,她想著估計是丟在土屋裡了,便不做聲。

方維見了她在找東西,自然猜到了,笑道:“估計是放風箏的時候丟在草坡上,被人撿了去了。這種小玩意兒,再買一個就是了。”說完站起來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來。”

盧玉貞坐在凳子上,看湯鍋裡泛起的嫋嫋白煙發著呆。忽然耳邊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叫了一聲“玉貞。”

她抬頭看,是李義,穿一身沉香色繭綢直裰。許久不見,他越發光鮮了,像是個讀書人家的翩翩公子。

他們對望著一時無言,過了一會,盧玉貞淡淡地道:“你叫錯了,應該叫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