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無波瀾的死魚眼,和消散在風中的輕聲話語,映在三兩隻堅強跟拍的鏡頭裡,氣碎了跟拍和采訪大哥們並不堅強的內心。
水無無奈地掏出了采訪用的喇叭,朝他呐喊:“很好、很好了!我們已經拍下足夠瀟灑的警察巡邏風貌了!請暫停下來配合我們進行平靜の訪談吧!”
那輛閃亮亮地炫著巡邏燈的警用摩托,終於停了下來。
總悟扶著摩托的前把,做了個帥氣而易上鏡的姿勢:“……訪談?好吧,但是我們還沒有抓到一隻犯人呢。”
水無憐奈抹了一把頭上的黑線細汗,輕盈地跳下車。她簡單安撫了一下眼睛快要噴火的同事們,對總悟艱難地報以微笑。
“就算是衝田警官,也很難每天都抓到犯人吧?”
水無熟練地勸導采訪對象,儘管這一次、感到一種不同尋常的心累。
“而且,一次平靜的巡邏,豈不是也能證明米花町的治安良好、以及警視廳各位閣下平時的辛勤努力嗎?”
隨著水無的話語,總悟摘去了頭盔,總算安靜下來。略有些散亂的金發,為他添了一點親切活潑的稚氣。
水無退後一步,正巧看到同事重新調整好了攝像機:把衝田警官這難得的一麵記錄下來。
她鬆了口氣,心情有些緩和;又忍不住地感到一絲複雜。
她此次采訪,帶著隱密的任務而來,自然是提前對衝田總悟此人做過一些功課。
但她原本以為,這少年會是偵案專精的天才,隻對犯罪有著格外的嗅覺:因此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抓捕要犯,卻弄出一些老練警察不會惹的風頭。
今天真正見麵,衝田警官在她心中的印象卻悄然扭轉,變得越發難以預測起來。
那些常年多是跟辦公桌或犯人打交道的一般警察,偶爾碰到攝像機這種東西,都會忍不住變得同手同腳、要不就雙眼緊盯著虛空的一處,假裝鎮定地說話。
隻有習慣了閃光燈和逼問的警官與各府縣乾部,才能在鏡頭裡自如地展現出應有的威嚴。
這位警官年紀雖輕,麵對虎視眈眈的媒體鏡頭、卻是一點也不怯場。
【……當然不會怯場啦喂!】
被迫直播衝田警官飆摩托的身姿的、玻璃心早就碎成不鏽鋼的小係統,發出了受迫害的OS。
水無毫無所知、心下歎息,卻還是微妙地順著組織安排的劇本、略微設下了陷阱:
“聽聞衝田警官,是一位十分勇敢而正義的警察呢,抓捕罪犯的效率也非常高。但是即便是這樣的您,也曾因為執法上的一些「細節問題」,被警視廳追責——是嗎?”
“……您對此,有什麼想說的嗎?”
水無一邊問著,一邊露出一個忐忑而羞赧的微笑——就好像這一切隻是不得不問的台本,並非針對警視廳或衝田警官一樣。
總悟的視線也僅僅是掠過了她,似乎並未起疑。
“是的,身為警察,有許多不得不遵守的規矩。”總悟微微低下頭,臉上投下憂傷的陰影,“如果不能維護這些秩序、不能維護公民的安全,就當切腹謝罪。”
“……切、切……”
水無主播卡殼了一瞬,在同事們熱切尋求救場的注視裡,釋然地微笑道:“是的呢。守護著米花、守護著我們的警官先生,一直都是以如此嚴苛的信念激勵著自己吧?”
她頓了頓:“多麼令人敬佩的利他精神!即便是因為正義的行為、受到了責罰,卻還是反過頭來指責自己……”
總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啊,沒錯、沒錯。作為警察,就要有身先士卒、手握尖刀的覺悟;要在黑暗的影子來襲前、搶先給黑暗一刀。”
——沒有啊這種覺悟!話說這完全是比黑更黑了吧!
水無主播感受到一種陌生的心潮翻湧,比接到黑衣組織派發的任務時、還要令人感到波動。
但她還是自然地扭轉了話題,把總悟的危險形容當做一種古樸的情感表達:
“那請問衝田警官,平時都是如何以身作則,為米花町維持安定秩序、與公民安全的呢?”
“例如小偷小摸者、就地正法;鬼鬼祟祟者、就地正法;通敵背叛者、就地正法;之類的等等。”*總悟無辜地敘述道。
等、等等——!
這到底是從哪裡找的行事法則啊喂、一點都不像平成時代的警察吧?!
水無憐奈的嘴角逐漸又下滑的趨勢,察覺到這一點的她連忙維持住自己的笑容:“那……那麼衝田警官,您都是怎麼界定犯人的呢?”
“畢竟您的追緝效率如此之高,讓人忍不住懷疑您真的有火眼金睛呢。”水無開了個玩笑,“——您特彆擅長分辨犯人嗎?”
總悟那雙看不出感情的眼睛,微微壓低了一點瞧向水無。這位美麗的大主播噙著笑容,心口卻不由得驟跳了一下。
那一抹殺氣不像偽裝,直穿過了水無和她背後的攝影大哥們,投向了街尾一閃即逝的某一抹黑影。
“啊,這個嘛?”
總悟四下搜尋了片刻,深沉地歎了一口氣;像是發現了熟悉的某個目標。
“所以說,還是向你們介紹一遍我們的逮捕流程、比較有說服力。”
“欸?”水無一驚,忙跟著回過頭去,尋找可疑人士的身影,卻並未發現。
“衝田警官,您是指?”
“既然是采訪,我們自然也要挑選一位相當有采訪力的敵人了。”
“我要抓的這家夥,不僅是多個區域流竄作案、傷人無數,還格外擅長逃跑。”他介紹道,“所以,將其捉拿歸案這件事、就更加地迫在眉睫了。”
總悟一笑,向上抬起了手指。數架沉重的攝像機跟隨著他的動作移動,向他們沒有意識到的嫌犯拍了過去:
“今天,我們要逮捕的犯人就是……”
那意料之外的犯人,正傲然俯視著他們。
墨藍與白色相織,尾巴呈彎狀豎起,碧綠的美麗眼睛,在陽光的背影裡閃著寒光——
總悟的解說,配合野貓的嘶叫,助力這隻犯人(喵)的威懾力更上一層樓:
“貓王——芳一!”
攝像大哥的鏡頭聽話地移動了過去,又帶著十字青筋移了回來。
【這一天天地、到底都在逮捕些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