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朵告訴我，從海底湧上來的冷水蝦們，無一不稱讚您的美麗。我的眼睛告訴我，您就是深淵中唯一的光。難道您要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與眼睛嗎？”

在玫瑰的指揮下，鮣魚小心地吸走了玻璃罩。

腥鹹的海水擁上來，在鮣魚的注視下，玫瑰在迅速地衰敗。

幽幽的青光不斷熄滅，失去了光照，她金燦燦的容顏也隨之黯然。

鮣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一口叼起玫瑰，使勁向上浮去。它要去明亮的淺海，在陽光下看個清楚。它們急速地遠離身下漆黑的深淵，眼前的光明越來越亮。

這時，玫瑰發出一聲戰栗的呻/ 吟。

“那就是陽光嗎？”她問。

“你沒見過嗎？”鮣魚奇怪道。很快它又想到，自從沉到海底，玫瑰應該很多年沒有見過陽光了。

然而玫瑰告訴鮣魚，她從來沒有見過陽光。

“海裡長不了玫瑰，玫瑰也不會發光。偉大的旅行家，你的朋友說得沒錯。”

玫瑰不是人類從土裡種出來的，而是從工人的雙手間長出來的。

玫瑰並不會發光，發光的是她身上的塗料，被海水一衝就掉得乾乾淨淨。

甚至玫瑰金燦燦的容顏也不來自貴重的黃金，僅僅是便宜的黃銅合金，在鹽分與氧氣的腐蝕下不堪一擊。

“你後悔嗎？”

鮣魚沉默了很久，久到玫瑰以為它不會再說話，會直接把自己再次扔回漆黑、不見光的海底。

她心知，這次，那些愛慕光明的蝦、魚、烏賊絕不會再圍繞在同樣黑漆漆的自己身邊。

鮣魚卻說：“然而我的確看見，曾有一朵金玫瑰在海底的沉船上開放，她孤獨地發出幽幽的青光，像流進大海的雨水。”

玫瑰瞪大了眼睛。

金色的陽光平等地灑下來，帶著讓她陌生的熱度。灰撲撲的玫瑰顫抖著，向鮣魚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麼，偉大的旅行家，您為什麼前往沒有風景、也沒有故事的海底？”

“因為你在那裡。”鮣魚輕輕地說。

說話時，它冰涼的嘴唇碰到金屬玫瑰枯萎的花瓣，像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