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六年的光陰,眼前人的一舉一動莫不是如當年般熟悉,可是李響仰著頭,望著他身上乾淨如初的衣裳,許久未見的板正的身影,就好像隔著一座陰冷的墳墓,讓人忍不住發顫。這一瞬間湧上的酸苦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就如同一個跌跌撞撞的旅人行了千裡,在一望無垠的沙漠見著綠洲的那一刻,最先迸發的不是驚喜,而是長路漫漫的疲憊與麻木,早不見天日的無望與妥協,甚至無法喚醒曾經那一點點的溫暖與希望。
這究竟是個噩夢還是美夢?李響竟然已分不清了。
曹闖將蓋子打開,鮮嫩多汁的雞肉淋上金黃的湯底,那香味真是一絕。他自己都得咽咽口水,正奇怪李響怎麼沒反應,後又大驚失色:不會出什麼問題了吧?
“師父,”他緊接著就看見自己正躺著的徒弟一癟嘴,扯出一個尤其難看的笑,向來沉穩的臉皺成一團,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您還活著呐?”
曹闖氣了個仰倒,恨不得剛才的心疼都喂了狗去,“你才死了呢,臭小子!”
這廂可把旁邊的安欣念叨好一茬,不吉利啊不吉利。
“去你的!”他踢了一腳安欣,就見這家夥順勢扒在搭檔床邊,噓寒問暖著將人扶起來。
李響醒過神來了,此刻靠著枕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囁嚅道,“師、師父,我這怕是躺的神誌不清了,您彆怪罪啊。”
曹闖看著他眼裡蓄起的水霧,還真是有幾分不相信。怕不是做噩夢了?他想。倒也沒非要得出個答案,隻是拍拍桌子,有更重要的等著,“說說吧,吐血是怎麼回事啊?”
提起這個,李響可真是兩眼懵圈。他低下頭盯著自己正在輸液的右手,心裡一陣沒底。
“我也不清楚,這情況很突然的,醫生怎麼說?”他抬起頭,眼睛求助似的瞥向自己搭檔。
“醫生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安欣罕見的沒笑,玩著衣角不知道在想什麼。
曹闖恨鐵不成鋼的剜了他一眼,“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清楚,李響,你可真是好樣的!行了,我跟孟局說一聲,你最近幾天彆來上班了,等醫生查出個病症來再談。”
李響急了,“誒師父!警局到年底了大家正忙著呢,少了我哪好啊,是吧安欣?缺我你一個人能行嗎?”
安欣在一邊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
曹闖看不下去了,“你也彆跟你那搭檔使眼色了,你出事屬他最上心,他能放心你出任務才怪!”
此言一出,李響捧著個碗是咳得昏天暗地,一邊掙紮道,“咳咳咳,師父…你聽我說……”
“沒得好說的,你給我老實待著,我這局裡忙著呢,那雞湯,趕緊喝了啊。”曹闖說著就要站起來,一邊囑咐安欣照顧好他,明天再回去工作,一邊往門外退去順道提一嘴孟局可能來看他。
隨著被關上的門,李響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目光完全僵住了。
“什麼意思啊安欣?”他的聲音飄飄蕩蕩的。
什麼什麼意思?安欣老神在在地往小板凳上一坐,捧個腦袋看他,說孟局關懷底下人不是正常嘛,領導也得仔細著下屬不是。
“我這就是個不起眼的小嘍囉,有啥值得關注的…”
“你可是我搭檔。”安欣打斷了他的話,眼睛眨了又眨,“不許這樣說了啊。”
這一下,李響又沒聲了。
誒?雞湯要涼了,快點喝。安欣敲敲床杆,催促他。
好,行。李響聽搭檔的話,喝著師娘煲的愛心湯,胃裡一陣熨燙。
過了一會,他放下碗,叮囑道,“黃翠翠的案子你可得替我盯緊了啊,兩人份的,有什麼進展一定得告訴我。”
好,行。安欣也聽搭檔的話。目光隨著他放下的碗,一邊不住點頭。
“安心啦?你喝完了不?喝完了也能給我嘗嘗不?”
李響噎住了,跟師父感到同樣的胃疼。他上下打量對方一眼,蹦出一句感情你是不就饞這一口才留下的?
那倒不是。安欣呲牙一笑,“人是鐵飯是鋼,不信你去問師父,看他饞不饞。”
“行行行,沒說不給你,甭扯上師父。”
李響看他喜笑顏開的盛湯,沒忘了安慰自己。“李響,你也彆擔心,就這幾天休息罷了,隊裡少了你也不會出事的,進度也趕得及。懂嗎?”
如果是2000年的李響,那一定是懂的,不僅懂,還什麼事都照做。可是坐在病床上的是31歲的靈魂裝了25歲小夥的殼,這下李小夥恨不得翻翻白眼。
他不聽話的事做的多了去了,還真以為他會乖乖留在醫院躺屍呐?
送你兩個字: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