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臉上的笑容停滯片刻,說,“那你跟我前麵分析的頭頭是道,感情都是空話啊?”
李響將菜單往桌案上一搭,沒好氣道,“你這不是不分好賴嗎?又沒說不察,那察也得分前後有序,輕重緩急吧?沒了解前因後果怎麼察?憑空能給你變出個線索不?”他好一會兒反應過來,這氣生得沒由頭,安欣問得也沒由頭。於是斂了聲,消了火,說,“我真是讓你給搞暈頭了,好好地陪你琢磨案子乾嘛。”
安欣被他一連串反問砸得腦袋直清醒,這下也起身幫忙接過兩人點的套餐,端放桌子上忍不住去瞅他的反應,試探道,“那……”
“青天白日的休閒日子就彆整那些了。”李響用一個雞腿打斷了安欣的發言,世界終於清淨下來,他補充道,“回局裡不怕你說,你暢所欲言我都不管。”
安欣把咬住的雞肉咽下,含含糊糊問,“意思是現在得管咯?”
李響睨他一眼,平靜之下大有風雨欲來的架勢,“怎麼,不興得我管?”
“沒沒,你是我搭檔,你不管我誰管我?”
李響沒想到他會把撈屍那晚說的話倒騰倒騰再講一遍,還換了主謂稱呼,這下隻剩了哭笑不得。
安欣也抬頭尋他,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處,俱帶著隻有對方才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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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如水,他們走在橋上,沿河邊散步,少有的愜意。
安欣在想什麼李響並不清楚,他隻知道如今自己心中異常地平靜。上天賜予他新生,他不相信沒有其用意。或許是真的想讓他改變人生,或許僅僅是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可是李響有什麼遺憾呢?權力,名聲,地位,錢財,沒有一樣是他所求。擲了此身,也隻是希望能還京海一片太平,到最後,卻連這點希翼都掙紮不出。他恨趙立冬,他恨王良,恨一切黑惡勢力的爪牙,但他也是助紂為虐的一部分……所以臨了了,李響最恨的原來是自己。
這段時間,重回人世的這段時間,李響覺得很疲憊。
你要怎樣讓一位死去多年的人再重振旗鼓,去同他們鬥,同他們斡旋,重回泥潭裡苦苦掙紮呢?
“李響,你最近心事很重喔。”
安欣的突然出聲令他回過神來,他偏頭,以一個詢問的姿態。
“不僅時常走神,自顧自陷入其他的領域,有些舉動很反常,情緒也不大對勁,就連說話也帶出來些。”安欣一條條數著,最後下結論,“響,你是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事了嗎?”
李響尋了欄杆將手臂往上一搭,好似並不當回事,說,“你把對付犯人的觀察力往我身上使呢,可真有你的。”
安欣嘶地一聲,“你行不行好好說話?講三句繞兩句的,你不嫌累我還嫌。從前你可不這樣啊。”
李響肩膀一斜,撐起半邊身子,問,“從前我哪樣啊?”
風好像有些大,將他本就鬆軟的發絲鼓吹得淩亂,額發底下透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照得水麵波光粼粼。
望進那雙勾起漣漪的眼裡,安欣一時間卡了殼,好半天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說,“……總歸不是現在這樣,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李響又開始笑,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安欣眼裡是什麼樣子,有些話安欣沒告訴他。
他一笑起來,特彆是那種不露齒的笑,清清淺淺,柔軟又遮掩,衝淡了眉宇間凜然的正氣,眼角眉梢流轉出一股絕妙的風采。他自己且不知引來多少側目,依舊靜靜地笑,嘴角扯起的弧度同臉邊的酒窩化作一縷風拂過心間,眼見就令人心癢。
他說,安欣,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敏銳。
他又說,安欣,我的事你不用太操心,現在都還隻是小事,真正有什麼事情,我會告訴你的。
安欣勉力壓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心跳聲,聽了這話忍不住埋怨,“你告訴我?那你大年夜晚上,不舒服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啊?”
“我不舒服……我不是出去等你嘛,隻是沒等到就,”李響解釋不清楚,看他那執拗樣,輕歎道,“我以為撐一撐就過去了,真沒想到會倒下。”
安欣的眉頭鬆開些許,臉色也沒方才那麼黑了,“那你以後能不能保證有事就打我電話?”
“我保證,我絕對保證。”李響再三重複。
安欣還想再說什麼,視線內卻出現一輛緩緩推來的眼熟賣貨車。他頓時把這些三令五申忘得一乾二淨,拉著李響就往那走,一邊說,“是豆腐花!響,我們去吃這個,我想這一口想了一個月了快。”
“啊”李響苦下臉,方才的思慮也全拋腦後去了,“居然還是甜的……”
“你不愛吃甜的我讓師傅給你加鹽。”安欣說。
“我沒不愛吃,你隻要彆又來嘗我的就好了。”李響說著,內心想,省得嚇人一大跳。
安欣沉默片刻,“李響,你就是嫌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