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橋黑白分明的眼瞳掠過他轉向地麵,落在那個似人又不似人,像是在水中泡漲開的白色人頭上。
連祁辛:“對,是在那裡。”
“橋橋,那裡臟,你愛乾淨,站遠點,我來。”
他說著,挽起袖口,踏著一地組織黏液走去,施施然蹲下身,動作自然而快速,毫無拖泥帶水的猶疑,一手捏著人頭軟塌塌的下頜,一手徑直伸進那血肉模糊且腥臭的口腔中。
像蛛網般纖細的長發纏繞在他的手中,吸飽血液後那純白兜帽變成一種腐爛生物的顏色,像落地後被碾碎的櫻花,又像是滿地白胖的蛆蟲被車輪壓過後留在灰白石板上的痕跡。
骨節優美的手掌擠壓喉管,從閉塞的口中拉出一樣物體,已經半化成液體的組織黏在那東西上,共同散發出某種叫人作嘔的惡臭。
施橋扶著門框,憋足氣,趕緊和係統兌換出口罩,看連祁辛拿著拿東西走回,立刻將和係統交易出的清潔劑、除臭劑遞過去。
“彆過來。”
連祁辛樂滋滋地接下:“我肯定擦乾淨,一點味都不留。”
他安靜地跟在施橋身後,走路無聲,貓一樣,邊走邊將手上那個帶著人體溫度夾雜著血管和粘膜的那個東西擦拭乾淨,遞上前。
“什麼東西?”施橋沒接。
“秘密,橋橋,你從來沒有注意到嗎?有些副本不太一樣,這些包裹著秘密的副本裡,可以找到隱藏的道具。”
腳下抖動,黑暗和光明突然飛快變幻,伸長手臂遞東西的連祁辛站不穩,向前撲到施橋身上,就在二人接觸時,黑發白膚的男人消失在原處。
留下那人撲了空,瞠目結舌站在原地。
“真是一點都不信我。”連祁辛抱怨著,臉上卻笑嘻嘻,馬上追上去,二人一前一後從副本脫離,SV小隊的其他人立刻圍了上來。
閆一一上下打量幾眼,輕輕嘖了聲,揮揮手走了,很酷的做派,鄒翔倒是慌慌張張接連幾問:“橋哥,你們又遇見什麼事了?怎麼樣?受傷沒?”
“沒什麼。”施橋在人群中找金子瑞,卻找不見那個人影。
“啊,你倆在裡頭又出事了嗎?我還以為……”朱義的大嗓門說了一半打住,用肩膀撞了撞他,笑得很是曖昧:“翔寶剛都說了,前男友?是吧?哈哈,你倆這關係,還能在《冥生》碰上,緣分啊!”
施橋根本不搭理,冷冷瞥向站在旁的連祁辛:“還有事?”
連祁辛把手攤開,露出一樣東西。那東西薄薄一層,兩隻手掌那麼大的麵積,看起來像是一張發黃的羊皮紙。
“道具說明觸碰後顯示,你不要也可以給其他人。”他的視線偏向施橋右側,長長眼睫眨動。
鄒翔恍然不知,攀著施橋的右肩,好奇中是一臉清澈的愚蠢:“什麼道具?”
因這句話,施橋猶豫著接下,手指一觸上去便覺紋理細膩異常光滑,柔軟而帶著淡淡溫熱,他垂下眼,探究的目光掃過,觸碰下,個人界麵中心出現了一片黑羽,點開後,幾行暗紅血跡緩緩浮現在界麵中間。
【隱藏名稱:捕夢書】
【使用說明:道具綁定後,綁定者使用鮮血書寫“玩家a”真實姓名及其需在“副本a”中完成的“事務a”,若在通關“副本a”時,該“玩家a”仍無法完成對應“事務a”,即被認定為死亡……】
【使用限製:同一副本內僅可使用一次;書寫時血液提供者為存活狀態;“事務a”需為“玩家a”不排斥之事,否則捕夢書無法記錄在冊;若在“副本a”通關前,“玩家a”完成對應“事務a”,血液提供者即被認定為死亡。】
“這個給你。”沒有半點猶豫,施橋將那張人皮扔給鄒翔,“好好看說明,有危險記得拿出來用。”
“哦……好,謝謝橋哥!”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鄒翔回得飛快,出了本後氛圍不再壓抑,他性格就活泛許多,睜大眼眸,右手過肩發了個誓:“保證聽話!”
“隻為保命,不要濫用,免得反噬己身。”施橋叮囑完又看向朱義:“這個東西不合適你,也不適合一一,你倆一個粗心散漫一個心急氣躁……”
“彆,我改!我改!不用解釋,你一解釋我就怕。”朱義根本沒放心上,戳了戳他,朝著旁邊使了個眼色,
在他們三人聊道具分配的時候,青年自覺走遠了,這會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身側,微微仰著臉看遊戲大廳的天花板。
飽滿白皙的額頭上有一縷翹起來的銀發,鼻峰到嘴唇的弧度有種精雕玉琢的美感,因為麵無表情,此時的臉上就顯得有些茫然,如同一個精致卻空洞的人偶娃娃,脆弱地壞掉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美人啊,我見猶憐啊,真怪可憐的,嘖,橋,要不拉進來?”
“sv缺人嗎?”
“又生氣了?”朱義指著他笑,“彆裝冷臉,其實你挺關心人家的吧?也是,畢竟是前男友呢,對了,翔寶說那家夥劈腿,真的假的?”
“哎,你彆走啊!”
施橋很想知道連祁辛在看什麼,所以站定在他身邊,也抬起眼望向上空。遊戲大廳的上方,是流動的星雲。
耳側隱隱傳來抽泣聲,有極低地歎息,但更多的是充斥無奈和不耐煩地勸慰。
“說不定也是解脫……”
走進副本的人不一定還能回來。永遠有人活下來,但不會有人能保證,自己可以永遠活下去。
那片星空,底色濃鬱漆黑,向四周蔓延,無邊無際,無數劇烈旋轉和奔騰著的漩渦裡,星光一瞬亮起,一瞬暗下。
有些看似恒久明亮,有些微弱閃光,有些卻徹底隕落成黑暗,再也找不見曾經那顆星星生存、發射光、反射光、眷戀這片星空而留下的痕跡。
“連祁辛?”
連祁辛的頭偏過來,那縷翹在頭頂上的頭發在晃動間落下,看到施橋手中空無一物,他的眼睛倏地一下便有了光彩,一下子從空洞回歸生動,仿佛剛才有個靈魂偷偷溜出身體,現下又被牽引著走回原路,回到原本的家:“橋橋,你們聊過了嗎?”
“我問你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
施橋說得很慢,咬字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間崩出的小小冰碴,極為寒冷:“重逢至今,你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