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麟眼瞧著他突然露出這樣小兒般活潑的神色來,隻覺得可愛得讓人忍不得,不覺就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
獻王隻道他瞧靈珺瞧的眼饞,搖扇展顏自得道,“若你拜入我門下,我就將靈珺許配給你。靈珺乃是詩書大家謝焱翎的後人,完璧之身,我不曾半點輕慢她。”
他實在是好哄。葉向麟不過漏出一點投奔的口風,他便連本王也不再自稱,掏出心窩子來同他好生講話。
葉向麟訕訕然,不敢作答。他本僥幸可全身而退,卻偏控製不住這張嘴,又來撩撥獻王。這下可是騎虎難下。
若是獻王將自己許配給他,他可能就從了。隻是靈珺麼……美則美矣。
但靈珺顯然是獻王極心愛的,他若拒絕了。難保獻王惱羞成怒,立斬無赦。
獻王之聰敏通透,很快又再次叫葉向麟汗顏。他隻看葉向麟沉默這一息,便知此人心意,也不再白費力氣,但既然決意放他生路,便不為任何轉移。搖扇輕笑一聲,轉身淡然而去,恍如不曾有此一遭作弄。
可葉向麟居然再次揚聲叫住了他。這回,連靈珺也惱了。
“殿下重傷未愈,還陪你站了這麼半晌!你還要囉嗦什麼!戲弄殿下有趣麼?!”
獻王好脾氣的轉了身來,“葉將軍還有何指教?”這話雖然不像靈珺那般語帶嗬斥,卻分量千鈞,顯然葉向麟再拿他取樂,就要見見血光了。
葉向麟鼓足了勇氣,拱手恭謹道,“殿下非嫡非長,日後還當謹慎行事,多多保重。”
靈珺氣的跺腳,要來提劍斬他。獻王卻莞爾一笑,沉吟半刻,將羽扇塞到雖被人拉住了卻仍滿麵憤懣的靈珺手中,振袖拱手回禮。
“多謝指教,小王領受了。”
爾後轉身,飄然而去。
非嫡非長。
若非這四個字壓在頭上,他哪裡還會是獻王,早被冊為太子!
若說這四個字的來由,還應了那句俗話: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怪都要怪獻王生母死的早。
先皇後並不得帝心,且未有子嗣,長年纏綿病榻,而儷皇貴妃出身高貴,容貌絕世,才情斐然,深受寵愛,又誕下皇子。隻待先皇後仙逝,便能立登後位。
隻可惜,儷皇貴妃死的,較之先皇後,偏偏早上了那麼一個月,未能給三皇子掙上一個嫡出。儷皇貴妃先死,而後皇後再死,景文帝還是有幾分講道理的,實在是不好意思把儷皇貴妃追封為後。
既然都不是嫡出,景文帝又已有三十高齡,按照規矩,就該立長了。二皇子較三皇子長上十歲,進退有度能文能武,怎麼看都是儲君的好選擇。
可惜雖然滿朝文武都以為該儘快冊立二皇子為儲君,以固國本,先帝偏做了少數派。
他對三皇子的偏愛之情,立儲之意,在三皇子降生時,便露端倪。賜名亦是大有學問。李儲昱。儲者,儲君也。昱者,日立也,不日當立!
獻王八歲時,群臣進諫,請立二皇子為儲君。景文帝立刻說,三皇子已到了該出閣讀書的年紀,命王攸為太保太傅,與三皇子講學。
太子之師,才封太保太傅。景文帝以為,此等明示,足以令群臣明白他的心意,不要再來囉嗦了。等到三皇子再長幾年,自然冊立太子。
然而百官並不罷休。當是時,已有大把的人將寶壓在了當今長子李懷璋身上,怎麼會肯放棄。一時紛紛上書進諫。立長,必須立長!不立長很不合禮製!
景文帝是理虧的。但他立刻出了奇招。安南屢屢作亂,恐怕不日便將來犯!金門危矣。誰堪任鎮南巡撫督軍?自然是親生兒子,李懷璋。
璋者,形如匕首的美玉也。既懷璋,當為國而戰!
既然要南征,有戰死邊關的風險,那便不能立太子。大皇子戰死邊關,是有先例的。
太子乃國之重器,怎能戰死邊關,損大齊氣運?這太子,不能立時就立。倒也不是說不立了,諸位好好乾活兒,耐心等待即可。
百官仍不罷休。各路奏疏雪花般紛至遝來。這回不是要立二皇子為太子,是要求趕快策封三皇子為親王,等到十六便趕出元都,扔到屬地上做閒散王爺,遠離政治中心。
反正就這麼倆兒子,趕走獻王,就隻剩二皇子,不立也得立。
景文帝扛了幾年,煩不勝煩,便封了三皇子為獻王,禮製浩繁,冊封典禮幾乎比肩太子,封地更在蘇皖。
蘇皖繁華富庶也就罷了,居然接壤元都金陵城!獻王年幼聰敏,誰瞧他都不像個吃素的,此等人物,若叫他離了金陵,到了蘇皖一番收拾,擁兵自重,元都危矣!還不如擱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從此少人人提要獻王出元都。
如此兩輪擂台打下來,景文帝對三皇子的偏愛,已到了人儘皆知且無藥可救的地步。是以那些腦筋轉的過來的臣子便紛紛又都投到了獻王門下。
好不熱鬨。
若還有人肯站在連年征戰在外,不受待見的二皇子一邊,恐怕隻因為,他占了長、故此占了幾分理罷了。
可惜長之一字,實在有些厲害。可惜非嫡非長四字,也實在厲害。
景文帝終其一生,未能立獻王為太子。又因獻王自尋絕路,叫二皇子終於順理成章的榮登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