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璋突然轉向他,略探身瞧了他,將聲音略壓低了一些說,“若是林公子的口供一切屬實。卓淩所指愛卿昨夜夜闖宮廷一節,自然是誣告。”
葉向麟笑容僵在唇邊,想到了什麼,麵色陡變,正要開口。就見李懷璋又將目光轉向裴弘。
“慎之說得好,空口無憑。不如將林公子移交給大理寺審問。重刑之下,若他還咬定昨夜是與愛卿在禦苑聽曲,不曾走開半步。愛卿自然是冤枉的。”
裴弘又被點名。忙站起身來,眼珠子一頓猛轉,思忖推脫之術。
如今他就算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來,葉向麟對這個林公子確實是很有些真心實意。他要是依從陛下所言,將他提回去一審,這人這麼弱不禁風的。大概率要死在他手裡。
他和葉向麟這個梁子就是結的死死的。
“陛下。萬萬不可。”葉向麟撲通跪倒在地,“臣這朋友身子虛弱,昨天聽了一折戲,就昏睡了過去。不能做這個人證!”
裴弘也拱手下拜,“陛下。葉國公說的有理,這位公子於此事並無太多牽涉,審他無用啊。”
李懷璋冷哼一聲。
鄧通察言觀色,上來先給裴弘扣個帽子,“裴大人違抗皇命,卻偏想要審一審顧靳塵,到底意欲何為啊。”
李懷璋拂袖,“林玉京,你說呢。”
堂下人站的端正,雖然已半隻腳邁進了大理寺刑房,仍然麵色泰然,倒叫一旁的牟平等人高看了他一眼。
此時他被點名,眾人紛紛側目看他。就見他麵色不改,隻歎了口氣。
“草民以為陛下方才說的有理。諸位大人,食君之祿,本該擔君之憂。卻各懷計較、各謀其政。江山社稷、渾然不顧。上下攀咬,確實有些像一群跳梁小醜。”
他一杆子打死了所有人。鄧通一時僵在原地,惱火非常,卻又不知如何辯駁——隻想砍死這渾貨。
連跪在地上的裴弘,都想乾脆把他拖回大理寺打死算了。
李懷璋朗聲大笑,笑的十分快意。
“慎之,你這個朋友,還真是有意思。”李懷璋起身,緩緩踱步來,低頭,自葉向麟手中撚過那信箋。
遞到林玉京麵前。
“那林公子,你看這信是個怎麼回事?”
在小太監炯炯注視下,這個庶民這次倒是很懂禮數,跪了雙手接過,低頭展開,緩緩看了看。
“草民以為,這是仿造的。意在構陷葉將軍。”
“李儲昱的字跡,盧裕、鄧通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如何能仿造。”
他就這麼跪著,指腹劃過上首幾字,“筆順、連筆、轉折、搭配比例,隻要將書寫者筆跡的特點拆解明白了,模仿書寫者的習慣去仿寫,寫出一模一樣的並不難。”
李懷璋低頭看他。
他跪著,低著頭。
好是一副順從、恭敬的模樣。
他記得他這個弟弟,自幼身體不好。太廟祭祖,連著跪拜了十餘次,第二天就爬不起來。先皇傳了太醫,又親自去瞧他。
後來就準許他見駕、上朝都不必跪。
說起來,倒是有些年歲,沒見過他跪了。
如今倒是跪得標準,跪得順暢,跪得自然。
他的這個弟弟一貫輕狂,眼高於頂。如今倒也能如此安安分分、規規矩矩地跪著回話了。
當年他這個弟弟,深得聖心。朝中擁躉無數。
都說他賢明、聰慧。早晚榮登至尊,天下歸心。
明明是他和葉向麟北地征伐,入死出生,鞏固邊防。怎麼就成了他李儲昱遷都遷得英明?
他身邊的狗都高看李儲昱一眼。連深得他信任的葉向麟都忍不住要‘愛慕’他。
如今還不是跪伏在他腳下,搖尾乞憐?
“口出狂言。”鄧通受了暗罵,並不收斂,直接反駁他,“你倒是說說。上哪裡去找一個能將獻王字跡,仿寫的一模一樣,叫我等都無法辨彆真偽的人來?”
林玉京直起身來,跪坐著,抬頭看向鄧通。
“這位大人。說來也巧。草民正巧略通此道。寫得和這封信一模一樣,確實不難。”
鄧通:......
葉向麟:......
李懷璋又是朗聲大笑。笑的諸人皆有些莫名其妙。
“好、好、好。有意思。慎之,你這個朋友。實在是太有意思。”他抬手拍拍葉向麟,“紙來、墨來。朕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臨摹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