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侍立者下去傳紙墨筆硯。眾人儘皆默然,葉向麟扶額皺眉,不知再思索什麼。
唯獨跪坐原地的林玉京泰然自若,甚至還有心情四下亂看。
小太監看他又犯了這個毛病,禁不住偷偷用腳尖踢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斂些。
這人卻立刻回身,“這位大人有何指教?”言辭懇切,態度端正。
原本正閉目眼神的李懷璋也看了過來。
小太監漲紅了臉,根本不知如何回話。
“你又鬨哪一出。”李懷璋脫口訓斥,語氣雖有些不耐煩,聽在諸人耳中,卻帶著一種詭異的親近感。好像陛下同這個魯莽的庶民,頗有些舊日淵源一般。
林玉京嘴唇一張一合,卻又沒有立即答話,頓了頓,眼睛在小太監麵上掃了掃,才說,“我看這位大人臉憋的通紅。是不是想要如廁?”
小太監又是一身冷汗。若是這個家夥足夠莽,直說他剛被自己踢了一腳,隻怕他一定吃不了兜著走。禦前失儀,可不是小罪過。
“下去吧。”李懷璋不耐煩的噴了口氣,擺手命人出去。
葉向麟看著他就這麼跪著,心內十分焦灼,卻又無可奈何。隻好蹭到堂下,乾脆跪在他邊上陪著。
林玉京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等到筆墨被宮人擺在了麵前,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轉頭指揮葉向麟,“煩請葉將軍研墨,在下近日手腕有些提不起力氣。”
李懷璋也不阻攔,葉向麟便高高興興、十分投入的為他研墨。仿佛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盧裕看了兩眼,覺得要起針眼,趕快彆過了頭去。
墨研好了,陛下並未恩準他起身,他也不太挑剔,就這麼跪伏下去,挽了挽袖口,對著那折子細細臨摹了起來。
鄧通蹭過去。
仔細看了——果然是,一模一樣。
牟平、盧裕、裴弘等人也紛紛湊頭過來。
林玉京寫了兩行。將地上那折子,和他的臨帖拎起來,擺在一處,給諸人觀賞。眾人看了,儘皆歎服。
葉向麟就在他旁邊跪坐著側頭看他,見他不單不以此時此地此事為忤,甚至麵露自得之色,眼底隱含笑意,一時也不知道是該哭、該怒、該歎,還是該笑。一時五味陳雜,儘在心頭。
宮人從他手中接過臨帖呈給李懷璋。
李懷璋看也不看,丟在一旁。
“你能臨摹儲昱的字,焉知不是撞了運氣。朕今日收到一封奏折,你若是也能仿出神髓,朕就信了你。”
葉向麟轉頭看他,神色略顯緊張。
林玉京十分自信,拱手道,“草民若是做不到,就請陛下治草民欺君之罪!”
葉向麟:......
李懷璋看看自信滿懷、心態極好的林玉京,再看他身旁瞪著眼睛,滿麵苦澀的葉向麟,不禁又是拍案大笑,“好!朕還真是許久不曾如此開懷!慎之,今日不論如何,就衝你這個朋友如此有趣,朕都恕他無罪!”
出人意料的,李懷璋並未傳喚太監從勤政殿去取奏折,卻是自袖中取出一個折子,交與宮人。命其遞給了堂下跪候者。
林玉京接了,展開,上下掃了掃。
倏然手抖了一抖,爾後輕咳一聲,似是略穩了心緒,合了折子。葉向麟剛把頭湊過來,就看了個寂寞,摸摸鼻子,緩緩挪走了頭。
“你看這奏疏寫的如何?”
“字寫的極好。”林玉京垂下了眼睛,看著十分疲憊,懶洋洋的回答。
李懷璋也不因為他態度憊懶、言語敷衍而動怒。對這個無知平民,他似乎格外的有耐性。卓淩、盧裕等人在其尚是二皇子時,便已有追隨於他。深知此人並非秉性柔和,耐性上佳的那一類。因此,如今看待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落難平民,更有些不同。
“翰林學士,太保太傅,當然不同一般。”李懷璋緩緩道,端著茶杯,吹了口浮茶,“朕是問你,這奏折的內容寫得如何。”
堂下人歎了口氣懨懨答道,“獻王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累累罪行,罄竹難書。王大人字字如刀、氣勢如虹,實非凡筆。這荒唐無道疏,可堪討賊檄文魁首。”
李懷璋飲茶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