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需要找到這個世界的關鍵節點,將時空跳躍到早一些,再早一些,就能帶著潼恩躲開這樁無妄之災。
我走到了熟悉的女巫帳篷前,拉開了簾子。
亂糟糟的書架,花花綠綠的占卜密文如同墳堆一樣聳立,地毯上刻畫著羊角蛇頭的標誌,像是要吞噬著每一個訪客的靈魂。
在吃灰的角落裡,還塞著一台嶄新的“命運檢測儀”,上層巫界聯盟協會分發的產物。
二十一點的伊芙琳從書卷裡抬起頭來,她扶扶鼻梁上快掉的眼睛,緩緩地望了我一眼,又再度乾起了自己的占卜活。
我甚至懷疑,她根本沒有看見我。或者說,對於我的出現,她並不感到意外。
作為末法時代裡最強大的預言女巫,她一向嗜好讀書,心外無物。
恨不得在每根銀灰色的頭發絲上,都刻滿了知識。
可我知道她的結局。
在時光間隙的幻夢裡,我曾窺探到她的命運,我未來的命運。
沒錯,她將會是未來的我。
但是你我心知肚明,她活不過二十一點。
在二十分鐘後,當整點的鐘聲敲響,她將會吞金自殺,留下那個被世人嘲弄的讖語:
Since Morning had been dead, for Eve, Dawn would never come anymore.
「清晨已死,永夜將至。」
但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關心。
這不是身為流浪小孩要管的事情。我現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回到前時空,找到被我藏在櫥櫃的潼恩。
而她的死亡時刻,將會是一個很好的節點。
我繞到了伊芙琳的身後,打開了那座命運測試機的門,將自己塞了進去。
合上門的那刻,月白色帷幕被人掀起了。隔著狹隘的縫隙,又一張熟悉的臉出現。
“您怎麼來了?”
伊芙琳從厚重的書卷裡爬起身來,顫顫巍巍地為那個男人倒了一杯茶,有些訝然。
“途經此處,前來拜訪。”
男人的態度很是禮貌,語調柔和,絲毫沒有星際執行官的架子。
作為開創星際時代,促成神秘學與物理學統一緯度的重要人士,這位賽博政客風頭正盛。
他是和平主義倡導者,飽受世人推崇。
人們說,倘若有朝一日世界毀滅,時間緯度全盤崩塌,宇宙潮汐吞噬萬物,他將會是重燃人類希望的阿波羅。
可我認得他。
不是在全息畫冊上,不是在虛擬星際史館內。是……在昨天。
即便他已經將臉上的油彩清洗乾淨,我還是認得他。即便他已經徹底換了一張臉,更年輕,更得體。
我記得他的眼睛,在樓梯間對視時,他那雙冰冷的、沒有一點欲望的眼睛。
他就是那個來自未來的殺人魔。
躲在狹隘的機器內部,我捂著嘴,竭力克製住內心的驚慌感,不要發出一絲聲響。
天呐……他為什麼會跟著來到這裡?
等待整點到來的間隙內,每一秒我都如坐針氈。
他是想要殺了……我,還是,要來殺掉這個女巫?
帳篷裡安靜極了。
這位殺人魔定定地喝著茶,不緊不慢,將杯子放在桌子上,發出清響。
沉默片刻後,他恭敬地問道,“不知關於上次我的問卜,您有結果了麼?”
蒼老的女巫看著眼前金發赤瞳的年輕人,像是窺探到了自己的命運。
她微笑地看著他,平靜地將羊角蛇頭漆封文件放在了桌麵上。
“結果您不是早已知曉了麼?”
星際執行官歎了口氣,他望著泛黃紙頁上的讖語,麵色突然陰沉,連串不可控地發笑,瘋癲從他的眉眼泄露出來。
他麵無表情地撕掉了這份報告,我看見他掏出了一把匕首。
然而伊芙琳還是微笑著,像是看故人般對待著眼前年輕的男人。
麵對磅礴的殺意,恨意,以及我無法分析讀懂的扭曲,她隻是鎮定地將早已準備好的礦物飲料一飲而儘。
惡意的女巫,她為他施加了一個祝福;好心的女巫,她為他添上一個詛咒。
在羊角蛇頭花紋纏繞的信符上,她用生命與鮮血書寫到:“厄運者,你將永垂不朽。”
伊芙琳倒在血泊裡,身體一點點地消失。
看著殺人魔臉上慘白的神色,我終於想起來了,原來他就是被派來追殺我的厄運者。
厄運者,或許人們更加傾向於稱呼他們為“秩序警察”。
可在我的眼裡,他們隻是一群殺人魔。
在錯亂的時空裡犯下了誤殺之罪後,為了清除痕跡,“維持秩序”,這群瘋子……他們選擇將全部平行時空的個體都徹底殺死。
他們是真正殺紅了眼,不擇手段的瘋狗。
伊芙琳死後,我聽見他的皮靴在摩擦著沙麵地板時發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他正在向我隱藏的這隻小櫃走來。
我站在命運測試儀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整點的鐘聲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