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星芒市已經不再安全了,我們必須另選出路。
天剛剛蒙亮,繞過無窮無儘的厄運者,我帶著潼恩來到了火車站,步履匆匆。
站在這灰白色的十字月台,聞著空氣裡凜冽又混濁的味道,我沉默地抬起了頭,耳邊傳來鐵軌振動的呼嘯聲。我望向從霧氣裡開來的列車,它就像一隻幽靈。
火車站。我不喜歡這個地方。作為一個時空轉折點,對於大眾而言,它割裂著過去、現在和未來,通往無限可能,充滿著蒸汽時代的神秘性。
可對我而言,它總是讓我想起了虛無縹緲的前路,被母親拋棄的過去,奄奄一息被掠奪的生命,流血的膝蓋,下雨的陰冷天氣,以及……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被困在這裡。
我望著眼手腕上的計時器,這提醒著我今日即將過完,一切歸零,我又要重新來過。經曆一切一切……比如,我會在零點遇見潼恩,和他流浪;在第二個零點時,我會死,他會死。
這才是女巫的讖語:在未來的一天,白夜如晝,光與影將會一同死去。因為在遊樂園裡誤觸了這個詛咒,反彈至我們自身,解讀出來便是:伊芙和潼恩,無一幸免。
該死,這可不是我選擇來到前紀元的原因。
列車還有一分鐘進站。
“這個地方很混亂,潼恩,你一定要跟緊我。”我蹲了下來,握緊了潼恩的手,盯著他的眼睛,難得嚴肅地對他說道,“這是一個大冒險,我們要拚儘全力。”
潼恩向我點點頭。他一直都是個乖孩子。
我慣例給了他一顆西瓜泡泡糖,讓他在上車時吃掉。上麵被施加一點小魔法,隻要不停地嚼著它,在甜味還未消失之前,它能幫助我們成功隱身逃票。
清算著口袋裡的糖果數量,我滿意地點點頭,思考著我們下一個落腳點。
然而當我轉頭想要看看潼恩,他不見了。
他就像空氣一樣,突然蒸發。
火車已經開動了。
蒸汽聲嗚嗚哭泣,鐵門被毫不留情地關上,讓我與站台上的人海徹底隔絕。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將整張臉貼在玻璃窗前,可那片水霧朦朧使得我愈發看不清外麵的風景。該死!每個人都是模糊不清的臉,就像一堆馬賽克拚圖。
我砸著窗,試圖從破洞跳出去,卻被長胡子的乘務員一把攔下,他麵色嚴肅,將我按在座位上,古板地說,“小姐,您倘若再搞惡作劇,我們就要把你關進兒童禁閉室了。”
該死該死該死。
他為什麼能看見我?
縱然不解,我識時務地點了點頭,嚼著那顆西瓜泡泡糖,乖乖地點頭,做出聽話模樣,向他保證不再犯。至於父母?噢,父母他們去洗手間了,您可以去查看確認,先生。
火車愈開愈遠,我終於放棄了。
等那個乘務員一離開,我煩躁地嚼著新的泡泡糖,在車廂內奔走,希望可以碰見潼恩的麵孔。這顆新鮮的草莓泡泡糖,嚼得我腮幫子疼。
好吧,如果潼恩不在車上,我就在下一站下車,回星芒市。他到底在哪裡?
潼恩,那麼可愛又幼小的孩子,一個人在陌生危險的外麵,他會多麼害怕啊。他會不會掉眼淚?他會被壞人傷害嗎?還有那個一直追蹤我們的殺人魔,潼恩會不會被他抓到?
他如此體弱多病,命運多舛,僅有一天的時幣可活。他不能失去我。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擔憂讓我失去思考的能力。我隻是憤怒地嚼著口腔裡的泡泡糖,直到它失去甜味,依舊恨恨地磨著牙齒。
我來到了最後一節車廂。
這看起來是個閱覽室,我想。這種未來又複古的裝潢,在過去的中紀元可不常見。
綠色的壁紙上貼著一節節簡易書架,凳子散漫地擺著,裡麵堆滿了最新的星芒日報,上麵刊登著鋪天蓋地的訃告,都是被殺人魔殺死的可憐人。
路過前麵車廂時,人們在喋喋不休地討論起他的惡行。
--“天,聽說昨晚深夜又有兩個人被影子殺了,你知道嗎?警察在他們身上找不出一點時間值。”
--“這哪裡夠數……”
--“是他回來了!是他!”
--“哈哈哈,你還相信這個傳聞啊?”
我將殺人魔的犯罪記錄一一翻閱,一張張熟悉的肖像映入我的眼簾。莫妮,伊芙琳,達克,塞壬,皮膚上皆刻畫著羊角蛇頭的徽章。
與其說他是無差彆殺人,不如說他一定是一個女巫怨恨者。
--“該死!他們應該統計一下他到底殺了多少人!他應該被關進時間監獄!”
捕捉到這句話,我突然像是點燃了某個關鍵點。我翻找著鬥篷裡的口袋,清算著玻璃罐內泡泡糖的數量,一顆顆的,它們如同鮮活的眼球一樣,盯著我發笑。
數得清楚,我愈發感到脊背上漸漸爬滿了毛毛蟲,口腔裡的甜膩從胃部泛濫開,就像是吞了腐爛的肝臟般惡心。
我合上了蓋子。
抬起頭,車廂內依舊一片祥和。除了對麵的乘客依舊讀著星芒日報的頭條,背麵那張殺人魔的臉,正栩栩如生地盯著我微笑。
我捏著口袋裡的那罐魔法糖丸,有個想法便在我的腦海裡被確定了:殺人魔每殺掉一個人,都會通過各種方式給我送一顆西瓜泡泡糖。
然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知道。
在等待到站的路上,我一張張地翻閱著往期的星芒日報。有一期小字寫到【警方最新發現,每個受害者手臂上都被刻著羊角蛇頭的圖案,疑似女巫仇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