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知念木裡前前後後為母親忙碌的時候,家裡的大門被敲響了。
知念木裡縮了下脖子,要知道往日母親是不會讓她去開門的,說小孩子擅自開門會迎進來可怕的妖怪,可是這時木裡變得沒有選擇,小步挪著走到了門口,站在換鞋的小凳上踮腳去看貓眼,是鄰居的鬆下阿姨,她說她做了些羊羹送來。
女孩又怕這是會模仿人的妖怪,還像模像樣的拷問了兩句,鬆下阿姨也配合著回答,木裡這才安心的開了門。
“真是機靈,沒錯哦小木裡,家裡沒有大人的話就要這樣警覺才好。”鬆下阿姨顯然很滿意她的舉措,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還說了好些誇獎人的話。
“母親教過一次的我都記著。”知念木裡揚了揚下巴,有些驕傲地說。
“好孩子,你媽媽這個時間還沒有下班嗎?真辛苦啊。”
木裡搖頭說:“不哦,媽媽在家呢,隻是累壞了,泡著澡就睡著了,怎麼也叫不醒。”
“什麼?”鬆下阿姨的笑容一下子僵住,有些勉強的問。
木裡不明白的又重複了一遍,隻見鬆下阿姨神情嚴肅的把她按到沙發上坐下,然後匆匆往浴室的方向去。
鬆下阿姨腳步很重,光腳踩在地板上咚咚咚的,感覺整個屋子都在抖動,知念木裡還小心的盯著魚缸裡的水看了半天,結果沒在晃。
魚缸裡的金魚猛的甩了下尾巴,發出響亮的水聲,知念木裡的視線又聚焦在缸裡的魚上,想它這是怎麼了,結果就發現它遊得晃晃悠悠不太穩,時不時露下肚子,又努力翻身活動兩下。
是生病了嗎?
女孩有些擔心,她還蠻喜歡這條魚的,金紅金紅的,沒有一絲雜色,特漂亮。
正待靠近仔細看看,又是一陣腳步聲,鬆下阿姨恍惚著跑出來,臉色煞白,像是要隨時暈倒一樣。
阿姨直奔家裡的電話,這一點木裡不是很讚同,畢竟阿姨還沒有經過她的允許。
木裡上前幾步,想讓她發現自己這個主人的存在,結果她完全注意不到自己,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著話,拿著電話的手連帶整個人都在顫抖。
再之後——
再之後來了好多人。
警察叔叔、鄰居叔叔,還有認識的、不認識的門口圍了好多人,對著她指指點點,說她是個可憐蟲。
最後的最後,是祖父祖母。
他們看起來很不開心,眉頭緊鎖著,去看了母親一眼後也沒有往常那樣對著女孩冷哼一聲,而是長歎口氣,摸了摸她的腦袋。
又是一場聚會,知念木裡站在兩位老人身邊對著每個參加聚會的人鞠躬致謝。這樣的場景早就經曆過了一次,與上次不同的是,她親眼看見了母親是如何躺進那個方方常常的木箱子裡。她還穿著那條裙子,臉色也沒有那樣蒼白得透明。木箱子裡鋪滿了白色的花,木裡覺得媽媽不會喜歡這樣樸素的顏色。可是沒人會聽她的意見了。
聚會接近尾聲,知念木裡站的腳酸,但她仍不肯離開,固執的站在通道前不肯讓步。因為她知道這個大箱子最後會運往哪,又變成什麼。
死亡是什麼?
木裡看著,是從一個大盒子裝進一個小盒子。
木裡摸著,是再也握不住的手,再也感受不到的溫度。
祖母說的,是身體的沉睡,是時間的定格,是永彆。
抱著小小的母親回到家裡,這個才搬來不到一年的新家。
父親狠心決定放手一搏,幾乎花光了四分之三積蓄在東京最繁華的地界買下的二手公寓,因為他想著無論形勢如何變化,這套房產大概都不會貶值,最重要的是,這裡離那所很知名的重點小學很近,他要為自己女兒木裡未來的教育資源做打算。
他當時醉醺醺的,站在新房子中央抱著母親和自己展望著未來,說要把這裡當做新的開始,一定會讓她們兩個幸福。
說到最後話鋒一轉還抱怨起了公司、國家,這些木裡都聽不太懂,隻知道父親罵罵咧咧了半宿才睡著。
母親則一邊嫌棄父親身上的酒味,一邊扶著他咯咯的笑。
現實裡,祖母催著她看還有沒有要帶走的東西,今後她要跟在他們兩個老人身邊生活了。
知念木裡巡視了一圈,看見了桌子中央的魚缸,裡麵的金魚翻著肚子飄在水裡,一動不動。
家裡唯一的金魚也死了。
理解了這個詞後,女孩覺得哪裡都能用得上,是個很實用的詞彙。
“沒有了。”知念木裡努力笑著,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說,知念木裡從前的生活是由父母和外祖母用陽光、鮮花、歡笑和好吃的糖果組成的,那麼伴著死亡的觸動,生者的一部分也跟著死去。那些曾經的美好和期望跟著最後母親笑著追著父親的腳步一起,化成灰燼。
取而代之的是祖父祖母教會她怎麼去麵對死亡、生命和糟糕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