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爾是個對民俗喪葬很有興趣的無業遊民,閒得發慌,睡不著覺,晚上出來亂晃,散步到了城中一村,看見這邊有人死了,正在哭喪,心裡非常感興趣,走著走著就湊了過去。
這裡的人本來要把他趕走,因為他看起來就像混混,但是他回家換了一身衣服,拿了一筆錢,給見了的人分了,這些人就同意他在村子裡暫時待一陣子了。
其他人問起來,他就說自己是專門研究民俗喪葬方麵的大學教授。
死人是個沒到十歲的小男孩,按理說,小孩沒成年死了是不允許入祖墳的,但是這個小孩全家都不講道理,鬨得村子裡雞犬不寧,村民不得不同意。
胡塞爾聽了,哈哈一笑:“跟我蠻像的。”
他說著,隨手從旁邊揪了一根小草,丟進嘴裡,咀嚼斷掉的草根,抽煙似的叼著草棍,吮吸裡麵屬於植物的清甜汁液,靠著村口巨大的樹乾,往裡看去,死了人的村裡正在準備送靈。
大批的村民披麻戴孝,村裡是一片灰撲撲的黑白色。
前麵的隊伍捧著色彩豔麗的巨大花圈,把人都擋在後麵,走起路來,就好像是一搖一晃的僵屍在跳,風一吹,花圈上貼著的挽聯飄起來,發出紙張被風吹動之後特有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打呼又像是有人在打招呼。
第二節隊伍提著草編的籃子,從籃子裡掏出同心圓形狀的白色紙錢和草書條紋狀的黃綠麻色紙錢,一把一把往天上撒。
撒出去的紙錢飛不到天上,半空中就落下來,在頭頂依依不舍似的旋轉著飄了一陣,慢慢落下來,貼在地麵上,隨著路過的人的腳步被風驚動而起伏,仿佛地麵在呼吸,又仿佛每一張紙錢都有生命。
第三節隊伍低著頭哭喪,全都捂住了臉,好像見不得人,又好像根本沒有五官,喉嚨裡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時不時用攥成拳頭的手背擦過臉頰,手上的皮膚就濕漉漉的,仿佛他們真的哭得很慘,好像他們跟死人的感情真的非常深厚。
胡塞爾看見了,隻覺得好笑,他也知道這種時候笑出聲來太囂張了可能被打,就轉過身,躲了起來,藏在樹後麵,這棵樹很大,樹乾比三人懷抱更粗,他躲在後麵完全不會輕易被發現。
可是如果躲起來,他就不能看喪事了,他想了想,爬到了樹上,居高臨下往遠處看。
喪事儀仗越走越近。
第四節隊伍走了過來,他們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男人,穿著短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能在土地上按出新的腳印,肩上扛著手臂粗的木頭棍子,棍子和繩子綁在一起,同時接觸棍子和繩子的東西,是他們之中的棺材,棺材並不接觸地麵。
但看起來真的很重。
按理說,小孩的體重不可能讓四個正常的成年男性喘氣,但他們汗流浹背的樣子,也做不得假,那就隻能是棺材的問題了。
胡塞爾喃喃道:“有意思。”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有點疑惑,隊伍裡麵怎麼好像多了一個人出來?
他努力去分辨究竟哪一個是多出來的,怎麼也找不到。
後背騰起一陣涼意,胡塞爾當時就從樹上跳了下來,迅速找到了第二個跟他一樣在旁邊看熱鬨的村民,胡塞爾拍了拍村民的肩膀,村民也被嚇了一跳,喊道:“你做什麼?!”
他差點跳起來,臉色分外蒼白,好像被嚇慘了。
胡塞爾笑了笑,給他塞錢,湊近了小聲問:“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參加這次喪事的人有多少嗎?”
村民看見他給錢,臉色緩和了,收錢來,態度好了不少,笑道:“我知道,七十二個。”
胡塞爾顧不得問他有什麼講究,拔腿就跑,他剛才看見的隊伍明明是七十三個!
村民還想多說兩句話,轉頭一看,人都不見了,切了一聲,揮揮手說:“膽小鬼,膽子這麼小,看什麼葬禮!”
他有點害怕,從懷裡掏出剛從胡塞爾那邊得來的錢,想數一數,安慰自己,數到最後一張,發現是做得很真的冥幣,臉色大變,手臂一顫,立刻將紙錢丟在地上,大罵晦氣,也轉身跟著跑了。
哭喪棒人飄到這裡的時候,還以為他們肯定沒來得及走開,沒想到走來走去,沒有看見要找的人,到處都空了,他們被提前嚇跑了。
行吧。
反正對哭喪棒人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哭喪,哭得越大聲越真實越痛苦難過越好,其次是巡邏維持秩序,誰要是不哭,就打到他哭為止。
哭喪已經過了,在彆人哭的時候高興的人也跑得不見蹤影,哭喪棒人準備回葬禮去了。
走在半路上,空蕩蕩的路中間,冒出來一個眯著眼睛渾身酒氣的醉漢,醉漢好像沒有找到家裡的廁所,又或者就是為了近一點,找到一個沒人的草叢,解開褲子就對著裡麵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