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還處在異世的宋顏樂猝不及防,嚇得臉色發青,身子猛地朝後一顫,嚴策寧正側頭看著她,像一頭惡狠狠的野獸,如果她適才有什麼動作,此刻已經隻剩下一堆白骨。
他醒了?他什麼時候醒的?
該死的眼睛長哪了?
這下誤會大了!
為了不表現出自己的心虛,她作勢躬身行禮,刻意壓製著聲音道:“我……我在門外等候將軍多時,未見有動靜,擅自闖進,還請將軍責罰。”
少焉,傳來嚴策寧低沉的聲音,“出去。”
宋顏樂抬頭,對上嚴策寧淩厲的眼神。雖然知曉嚴策寧厭惡她,可幾日沒見過麵想著態度應該會緩和,沒想到還是這般衝。
“你還要看多久?”嚴策寧冷冷回道。
“沒有看,我隻是有要事要稟。”宋顏樂垂頭看向地麵,心想如果此時馬上離開了會不會顯得她是落荒而逃,若是她毫不在意……這個說法過得去。
她又道:“我隻是想尋將軍借一下屬地堪輿圖,將軍給我就走。”
嚴策寧再次低聲嗬斥,“……出去。”
宋顏樂這次也不犟,應他的強烈要求朝門外幽幽地走去,又合上門,步子輕盈平穩,可明眼人瞧著像是在掩飾什麼似的。
宋顏樂回來後就一直站在廊下,覺得無聊,眼下四處望著,尋到一根枯枝條,拾起便一下下地敲著簷下的鐵馬。
這處瞬間發出有節奏的叮當響聲,宋顏樂覺得好聽極了,“曉窗風細響簷鈴,一曲雲璈枕上聞。[1]”
嚴策寧坐在浴桶裡半晌才起身,水流淌過他精悍壯實的身軀,他隨意從衣架上抓了件薄外衫套上,黑發濕漉漉地搭在肩,脖頸上還凝著珠。
嚴策寧適才就一直聽著外頭的聲,稍稍整衣,朝屋外說:“進來。”
聞聲宋顏樂即刻丟了枝條,推門而入,看見嚴策寧正站在書架前,翻著櫃子裡的物件。
“堪輿圖不可隨意看。”嚴策寧回過頭來,手上拿著一卷用細麻繩捆起的羊皮卷,“先說說原因。”
宋顏樂隨著他坐下的動作走上前,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站定,“我疑心有人從北渡河過境。”
嚴策寧抬首,左手食指上帶著扳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根據從何而來?”
“沒人跟你說嗎?”宋顏樂下意識回了這話,尊稱也給忘了。
不出所料,話音剛落,嚴策寧就開始抓著她的錯不放,“宋軍師怎麼喂了幾日馬就把規矩給喂沒了?”
“一時性急,將軍何必抓著不放。”
嚴策寧直直地盯著宋顏樂,頓了須臾,道:“你倒是一點都不怕我,怎麼?見那日我沒殺你就開始忘形了?”
“我知錯。”宋顏樂趕著轉移話題,“剛到四軍營那日,我在半道上遇上一夥不明身份的賊人,錢太醫就是被這夥人暗傷,隨後我命喬越霽掉頭先趕回營地搬救兵……”
聽到這時嚴策寧摩挲的手頓了一下。
待宋顏樂說完,才發現他全程一直蹙著眉,嚴策寧也不看她,抄起桌上的堪輿圖拋過去。
“謝將軍。”
宋顏樂翻開泛黃的羊皮卷子,整個大慶的部署展露在眼前。
大慶的四大屬地裡,隻有落安與漢豐因為與西境毗鄰時常遭受西境部落的侵犯,確切的說在兩年前,也就是嚴策寧沒有攻下北麵爭地之前,遭受侵略次數最多的是漢豐。因為落安與西境還有北渡河隔著,但漢豐與西境中間沒有任何阻擋,是以攻打漢豐對西境部落來說更容易。
但自北麵爭地被打下,那處便派兵加強了防守,建城牆,立軍營,派大量守備軍嚴加防守,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而做這些事的正是嚴策寧,但他也隻是提供策略,之後便被派來落安,漢豐變得難攻了,那自然就找上落安。
北渡河是以橢形結構以南向北延伸橫在西境與落安中間,在戰事常發的秋季,大批的西境騎兵會從河的兩端走,北渡河的那三個常駐營中的兩個營就是安排在了河的兩端,以此應對外敵的突襲。
到了冬季,北渡河麵便會結冰,冰麵堅硬厚實,可承載五萬人馬的重量,這時也是西境最好入侵的時候,可冬季嚴寒,敵我大多數都是默認歇戰,也有幾個不知名的小部落會投機取巧,趁其不備攻進來,但往往是铩羽而歸。
敵軍雖在兩頭有道可走,但消耗士兵的體力較大,敵軍耗力大對我方有利,可同樣也有弊端,就是我方要進攻西境並一步步收回,也需要消耗大量兵力,不僅這些,還需考慮到輜重、馬匹、兵器、軍糧、穿衣是否夠用。
這也是西境攻不進來大慶,大慶也收不回西境的原因之一。
宋顏樂思忖著,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眼睛一直梭巡在堪輿圖上。
嚴策寧發現宋顏樂思考時眼睫總是不由自主地撲閃,整個人很安靜,靜得就像是一尊佛,兩手長時間舉著也不嫌累,便隨口道:“坐。”
於是宋顏樂也就下意識地坐下,極其自然,頭也沒抬。
又研究了半晌,她突然開口問:“將軍,你說那夥人會不會是從河底遊過來的?”她頭仍是沒抬。
“……”
察覺到異樣,宋顏樂倏地抬首,卻見嚴策寧直勾勾地盯著手上的骨扳指。
不知為何宋顏樂覺得此刻極其怪異,“將軍?”
“不切實際。”嚴策寧低聲道,一語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