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掛枝頭,甕聲撕暗澤。
這處陰森的緊,道上雜草叢生,殘葉零落成泥,宋顏樂不禁打了個寒顫。
殘缺不全的遺骸四散各地,大大小小的墳堆雜草橫生,隻有幾處立有字碑的墳堆周邊有人清掃過。
兩人許久都未出聲,宋顏樂也心知肚明。
默了良久,才聽得嚴策寧說:“皇上能派你來是你的能力足夠,可我說了,你不適合留在我這裡。我四軍營主要培養鐵騎,在這裡,我有我的作戰部隊,亦有自己的法子,你的路子不適用在我這。”
“你在這裡,”嚴策寧環視一周,道:“也會是這個下場,直至身死也不能魂歸故土。”
宋顏樂盯著他不出聲。
嚴策寧兩年前才接手四軍營,能讓四名身經百戰的副將忠誠於他,讓十萬大軍信賴於他,可見他的實力不假。但他路子隻靠蠻,他自小曾身居落安王府,像樣仗是五年前才見過,他沒深入過西境,怎麼能知道敵方早已變了路數。
在戰場上,尤其與對峙多年的老對手碰上,若是對方早已變了路數,我方再一成不變、按部就班的進攻,隻會是敗仗。
雖有霸天下者,所擋者破,所擊者服[1],也萬不敢定義自己不會敗北。
宋顏樂恨不能把他那死腦筋抽出來,“你不試試又怎知不合適?”
“不用。”嚴策寧隻冷冷一句。
“我知你帶我來此所謂何意,可將軍憑何以為我要因你的步步緊逼就走?”宋顏樂轉過身,“就是今日你讓我挨上一刀,我也不會怕……”
話音剛落,一隻野貓就從旁竄了出來,渾身帶血,合著泥漿,兩眼透著綠光,利齒外露,朝宋顏樂這方貓著步子移動。
它目光溫和明澈,可在宋顏樂看來就是凶神惡煞、矜牙舞爪。
她打小就不喜歡貓,甚至是嫌惡貓,緣由主要從她足踝處的疤痕說起。那正是被貓咬傷的,還不僅是一隻,幼時她頑皮,愛打赤腳,連被三隻野貓咬在同一處,又皆是夜間,兩顆散著幽光的眼珠子就是她的噩夢。
嚴策寧發覺不對勁,回過了頭,見一隻臟得不成樣的野貓正對著宋顏樂的小腿挪一步蹭一下,宋顏樂一退,它便一前。
這場麵,倒是稀奇。
嚴策寧就這般抱著雙臂,立在幾步外,好整以暇地看著。
可不多時,卻見宋顏樂倏地倒下了。
於是後方三人恰恰趕到時,就瞧見了這一幕,自發連接起前因後果。
四軍營的大統帥與皇上親派的宋軍師不相為謀,嚴將軍於深夜時分一怒之下將宋軍師拉拽到亂墳崗。二人再度爭執,將軍憑一己之力把一位雖嬌弱卻卓乎不群的女子打暈在地,連拖帶拽要埋到地裡,緣由是既為解心中怒火,也為一掃過往經年裡不可言說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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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鬼撞牆都不帶回頭的!”
“你們說那宋軍師當初為什麼在將軍落魄時退了婚約,真是因為嫌棄?”
“那誰能知曉,不過那時聽聞宋軍師與內閣首輔的兒子走的挺近,可二人也並無甚流言傳出……”
“慎言!朝中重臣豈是我等能議論的?”
“ 這女人啊,知道自己丟了個寶才知曉悔改,隻恨已晚……”
“要我說將軍這招才叫對,丟了的東西哪能這麼容易尋回來,丟了的人愈如此,不吃點苦頭哪能有長進?”
“ ……”
帳外的宋顏樂稍頓須臾,又聽帳中人吹噓了個來回才動身往馬廄走。
不知為何自那日起,流言從嚴策寧不滿宋顏樂欲毀屍滅跡,變成了宋顏樂欲吃回頭草不成強製愛。
這花樣說法倒是有趣,上都城那逸香樓裡說書可是比這整日打打殺殺換來的幾個碎銀來得安逸。
對此宋顏樂聽罷,也隻能置之不理。
也不知嚴策寧聽了前者流言,會是何反應?
昨夜觀天象,今日晴。
宋顏樂來到棚下,倒了些草料在食槽中,拍了拍馬背。
“多吃些,吃飽了,帶姐姐去外頭逛逛。 ”
宋顏樂一下下撫著馬背,混著細乾草、蓧麥、烏豆的草料被馬吃得精光。
自打她在那日暈過去,軍中人更是覺著她歸都六年嬌養壞了,這一暈,誰敢再用她。
這不,被嚴策寧安排來喂馬了。
可她倒是樂在其中,經這幾日,喂出了匹好馬。
這匹四肢較短小的馬在精悍馬群裡被淘汰,卻正好入了宋顏樂的眼,做專屬座駕正合適。
耽誤了幾日,眼下正是她該做正事的時候。
馬被牽出了大營門口,周圍人見宋顏樂此行徑也不敢有動作,聲名赫赫的嬌小姐誰敢攔。
宋顏樂穩居鞍上,打馬就要走,卻被碧蓧攔了。
座上人扶額,碧蓧怕她再有個意外不肯通行。
好說歹說一番,宋顏樂岔開碧蓧注意力,隨即打馬而過,朝後方招了手,“申時,定趕回來。”
馬是矮種馬,速度卻不慢,一個時辰便已將落安東渡河北麵關卡跑了一圈。
宋顏樂下了馬,拉著韁繩拴到河邊,也不嫌棄,直接躺在礪石上小憩。
這邊馬在潛蹄飲水,那邊宋顏樂正好見著幾位巡撫小兵,便叫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