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上帶了四軍營的令牌,邊陲營的哨兵也得過令,知曉這是宋顏樂。
“往日這東渡河上可曾有人渡過來過?”
幾名巡兵聽宋顏樂這麼說,直搖頭,其中一人開了口,“決計不會,這東渡河關卡設防嚴,若真有幾個投機取巧的人渡過來也遲早會被那四軍營的軍爺攔下。”
宋顏樂頷首,又問了幾句便獨自一人坐在河邊,沉吟良久。
落安是大慶的四大屬地之一,位居大慶南端。落安城與西境毗鄰,中間隔著的就是東渡河。邊境設有三道由南自北的防線,第一道便是東渡河,由邊陲營派的守備軍分三個常駐地鎮守。
第二道就是嚴策寧的四軍營,與東渡河防線的三個常駐地,聽命於嚴策寧,交戰時三地輪兵上陣。
第三道便是落安城牆,內裡有朝廷每年都調派來的三萬守備軍,鄰城漢豐裡有四萬守備軍,以便在第一二道防線彆攻破時大慶還有兵可打。當然隻要有嚴策寧在,就決計不會守不住前兩道防線,可這很難說,沒有將領可以保證自己一直打勝仗。
宋顏樂適才問是否有人偷渡過境,是因她想起了準備抵達四軍營那夜,遇到的一批看似無知山匪實則暗藏危機的白膚色壯漢。
雖然沿河地帶的人家大多都生得白皙,可身量卻並不是個個都魁梧,怎麼正好她那夜碰到的就是同一特征的人?
她正沉吟思忖,不過一會兒,像是恍然大悟,“唰”得把馬鬆了繩,踩上馬蹬坐上鞍,隨即打馬奔向校場。
“輜重今日已同時運往三駐地,朝廷下發的軍糧已在落安城內,昨夜哨兵夜巡並未發現異常……”
嚴策寧才從校場上下來,牧高就遞上帕子同時彙上呈報。
此人為二營領隊,同時管理著輜重運送與軍糧對接。
嚴策寧頷首應答,剛操練完,這會兒汗蹭蹭的,對牧高囑咐了幾句便讓退下。
申時一刻,宋顏樂才趕到校場。
整個校場被大片的山丘半環繞在中間,又有密林做遮掩,顯得極為隱蔽。
大片的空地被熱血昂揚的將士占滿,此刻都在操練著,行兵布陣,揮槍弄刀,喊得振氣聲宏亮,看得軍魂膽氣豪。
宋顏樂由一名後勤小兵領著,這處沒有搭建帷帳,而是在校場的最裡處搭了幾間木屋棚子,最旁的一間則是嚴策寧專門休憩的地方。
宋顏樂看那間屋子外的廊道收拾得乾淨,屋簷下還有鐵馬[2]掛著,叮叮當當地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顯然是每日都有人打掃。
她走在後方,好奇道:“嚴將軍經常住這嗎?”
“將軍有時操練的晚了便不回大營,就在校場裡睡。不過,將軍似乎夜間時常睡不著,總是半夜裡起來掌燈,隨後在屋裡翻閱兵書宗卷。”
“……你們將軍對軍務頗有用心啊。”宋顏樂懶洋洋回道。
這親兵是個年歲尚淺的少年,約莫隻有十四、五歲,平時在營裡哥哥們都嫌他年歲小,總愛拿他逗趣。他見宋顏樂長得好看,語氣又溫和,這會兒碰上個正常與他閒聊的便刺刺不休起來。
“我聽聞將軍曾有個未婚妻,但又被退婚了。”小少年略微稚嫩的麵龐稍稍扭曲了起來。
“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將軍才總是夜不能寐。”他又回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宋軍師您知情嗎?您那時也在都城,應該有所聽聞吧?”
宋顏樂正扭動著脖子,跑了半天地方有些困乏,聞言她頓了會兒,也不知是回有還是沒有。
思忖片刻,還是選擇回了個“我也不知。”
小少年遺憾歎道:“可惜了,宋軍師要知曉還能與我說上一二,我還真好奇嚴將軍曾經的愛慕之人長什麼樣。大抵是將軍不珍惜……也極有可能是那女人騙婚被發現,將軍怒氣之下趕走的。”
宋顏樂腹誹:你怎麼就不細想那女人就站在你眼前呢?
這小少年明顯還不知情,年歲小好奇心又重,說話也不會再三斟酌。
宋顏樂倒是很想看他知情後的反應,畢竟她這個半殘之人的樂趣也隻剩下逗人了。
到了屋門前,小少年便退下,宋顏樂先是在門前躊躇片刻,見門開著一條小縫,便躬身作揖道:“將軍,屬下有要事要稟。”
……
屋裡沒動靜,宋顏樂又上前敲門。
仍是沒反應,她遲疑了半晌,用兩根手指頭輕輕地推開門。
屋子外間乾淨整潔,可就是沒人。
宋顏樂狐疑地喊了一聲,“嚴將軍?”
無人響應,她正打算出去,畢竟在彆人屋子裡待久了不好,可她才轉過身,忽聞一道潺潺的流水聲,隨後又變得輕緩。
宋顏樂猶豫不定,過了半會兒,還是決定朝裡間走去。
可才走到紗帳半掩的轉角,就瞧見了嚴策寧搭在浴桶邊沿的手臂。
宋顏樂嚇得差點丟了魂,登時就垂首閉眸躬身作揖,嘴裡不停地道歉,“將軍,我是無意走進來的,望饒恕,隻是有要事稟……”
“……”
連周圍的空氣都靜默了許久,沒人回話。
嚴策寧不會是泡澡泡暈了吧?
宋顏樂就這麼想著,一步一步的向那方挪動,若是真暈了可不得了。
她徹底從紗帳後走出來,嚴策寧上半部分赤.裸的身體也暴露在她眼裡,他後背被大片烏發遮擋,雙手自然放鬆地搭在木桶兩側,修長分明的手指垂在半空。
宋顏樂似有些訝異,嚴策寧看著倒是在閉眼冥思,可為何眉頭一直緊鎖著,甚至沒有發現有人走進來。
她就站在離他有五六尺距離的地方,她聽著平緩的呼吸,看著嚴策寧那張俊美的側臉,失了神。
原來是睡著了。
外頭丹霞似錦,窗欞上躥進來的光暈正好打在這處。嘴唇的弧線,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骨都如畫般的靜止在這一刻,就像是個幻夢,那是宋顏樂從沒見過的,甚至在夢境中都從未被施舍過。
“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