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顏樂不能把他爹是舒離舊部的消息透露出來。最大的原因是他爹作為舒離部下,私自與西境通婚,舒離作為主帥未能嚴加處置,這點就足以讓那些高坐朝堂的群臣大做文章,彈劾奏折定會彌天蓋地送到她老爹麵前。
可若她隻對嚴策寧說,好言相勸一番也許能成功,但他未必聽從,不僅枉費唇舌,還會讓嚴策寧對她立起戒心。
她不能用舒離的威望來鎮壓,如此隻會眾怒難任,是以她隻能拿出蘇晟能存在的有力條件。
“諸位為何不想想蘇晟的到來或是我們收複西境的有利推手。他有著白瑪部的血統,白瑪部不殺他,定是還有他的價值,他熟知那些人的來曆,了解著西境的一隅,不會害了大慶反是助了大慶。稚子有心,何不予以,他若真心要入大慶,就讓他自己來爭取。”宋顏樂一番話讓眾人陷入思忖。
嚴策寧不置可否。
此時步信厚出列道:“說是如此,可誰都不能確保永不被蛇咬,是人都有野心,又何以見得一個人的野心有多大,宋軍師,不可。”
宋顏樂完全理解他會這麼想。步信厚跟西境毛子打了多久,他就有多了解西境,他認為的西境大多數是豺狐之心,就是不能明確人心,所以不敢冒險。
她朝步信厚點頭,道:“步老之意,我知。聖人講求仁義,蘇晟如今已無家可歸,他隻是一個十五少年,又身患頑疾,隻求將軍為他尋個避所。再者,我帶回的人我會負責,隻要他有一絲歹意,我便親手殺了他。”
嚴策寧的目光從方才就一直追隨著宋顏樂,本來臉色正常,聽完這一番話,沉了臉,“怎麼能確保軍師信守諾言?”
宋顏樂回視他,誠懇道:“將軍可隨時監督。”
“軍師真是當人人都與你一般有閒心。”
宋顏樂:……
老祖宗,抱歉,不小心蹭到您墳了。
嚴策寧這麼說,不知為何宋顏樂會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於是她露出了更加誠懇的神情,全盤推給上首的人:“全憑將軍定奪。”
嚴策寧默了良久,久到眾人以為他不會說話或是勃然大怒,卻聽他驀道:“明日我要得到那批人的準確位置。”
蘇晟有一刻的愣神,隨即反應過來,激動地直磕頭,謝了嚴策寧又謝了宋顏樂。
從營帳裡退出來,蘇晟跟著宋顏樂,嘴裡不停地絮叨:“主子,蘇晟此生跟定您了,就算您讓我去火場裡滾一遭,我蘇晟仍是矢忠不二。”、
“話彆說早,易遭天譴。”宋顏樂心裡煩悶。
她剛才的一番話,完全是為了保住蘇晟硬說的,“隨時督查”這種事,嚴策寧是去查蘇晟嗎?不是,他隻會查宋顏樂,畢竟她是源頭。
宋顏樂睨了一眼蘇晟:若不是為了你,我何至於做到這般田地。
蘇晟見了卻以為宋顏樂在懷疑他,忙道:“主子,我說真的,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牛、馬、驢,您說何就是何。”他的語氣永遠都帶著一絲天真,一雙濕潤的眸子讓人看了不忍拒絕。
宋顏樂心想算了,歎了一口氣,道:“讓你去幫我洗衣裳去不去?”
蘇晟愣了會兒,雖然他幫母親洗過衣裳,可還從未幫女子洗過,如此會不會不合適,若是讓人見著,宋顏樂恐怕會被說閒話。
瞧他一副為難的模樣,宋顏樂搖了搖頭,朝嚴策寧的營帳走去,她換下的衣裳還未拿走。
蘇晟見狀以為她是生了氣,急忙追上去,“主子,我洗,我不是不願,是怕您——”
“得了,你那身子骨,比我還差,先回去休息。”宋顏樂沒停,側眼睨著他。
“……我和主子的模樣,彼此彼此吧……”蘇晟小聲嘀咕,神情極其認真。
宋顏樂:……
她應該是踩了祖宗的墳。
二人如此來回幾句,終於到了帳門口。嚴策寧此時還在主營帳裡商討要事,宋顏樂是被趕出來的,懷著報複的心,她踏著沾了馬糞的鞋底,徑自踩進了帳裡。
蘇晟大驚,瞪著眼珠子愣怔。知道自己不能隨意進出營帳,便留在外頭徘徊,幫主子看著人。
“主子?”
“主子?你好了沒?”
蘇晟等了才不足喝口水的功夫就開始叫人,因為見這一地的馬糞,擔心嚴策寧要把宋顏樂吊起來打,內心惶恐不安,來回踱步。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裡頭終於有動靜,宋顏樂自內掀簾出來,麵上帶著明顯的悅色,她朝蘇晟叫道:“走!”
蘇晟不知發生了什麼能讓她忽地轉了性,呆訥地跟著走在宋顏樂身後,片刻之後,他驀然回首。
帳是完整的,看起來卻與方才不同了。幄帳周遭散發著陰森森的氣息,似乎下一刻上方就要陰雲密布,雨潑成簾。
蘇晟轉回了頭,看向前方走得不著調的人,現在是完整的,恐怕一會就是碎的了。
一刻鐘後,這方確實陰雨密布,卻還未大雨瓢潑。
嚴策寧進了帳後,盤旋在帳梁上的雙環蛇便吐著信子看向這處,目光幽森,不僅如此,地上還留著一大片腳印,散著難以言喻的味道。
宋顏樂很好地利用了嚴策寧喜歡素淨這一點,真正讓嚴策寧一臉嫌棄,可也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