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顏樂欲言又止。
看碧蓧現在一副泣不成聲,苦苦哀求的模樣,宋顏樂鬆了口,答應讓她繼續留著,若是再受一次傷便絕不留情把她送回去。
碧蓧小雞啄米般點頭,麵上殘存的淚水泛出微光,眼梢彎起一絲笑意。
宋顏樂一行人是夜裡才回到定東大營的。
她見此刻時候不早,陪了碧蓧聊一陣便端了盆下去。
掀簾出了帳子,她又停住腳步,站在門前,看著銅盆裡的泛紅的血水。這是給碧蓧擦拭傷口染紅的,月光傾灑而下,水麵上露出自己的倒影。
水是有色的,可也能看出自己臉色是蒼白的,也就一雙眼睛帶點光亮看得過去。
這副身子怕是快趕上蘇晟了。
她垂頭默默歎了一口氣,抬腳又要走,卻聞見了聲。
一側頭,又見著嚴策寧了。
可惜,她這會兒興味索然,累得隻想立刻躺下合眼美夢一場,怕是沒有力氣撩逗他。
宋顏樂端著盆望著嚴策寧,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等他。
嚴策寧正朝那處走去,見狀步子不自覺慢了一拍。
宋顏樂這是在等他?他心想。
隻因為這個在外人看來尋常不過的動作,嚴策寧的心緒亂了。
兩人的距離在縮近。兩雙眸子在滿天繁星的夜空暈上了如墨的底色,顯得深沉又神秘,卻又在月色下渙散出光芒,一時間都變得耀眼奪目。
他們不約而同都盯對方的眼睛看。
待嚴策寧走近,宋顏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一直是側著頭看人的。
多少有失禮節。
她錯開對視,垂下了頭,堪堪轉過身子,正對著嚴策寧,問:“將軍有事要吩咐嗎?”
嚴策寧俯首凝視著眼前人的頭頂,茂密的青絲被她用一束白玉簪子全挽了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他又被打亂了。
“將軍?”
後脖頸消失在眼前,轉而替代的是一張五官精致,自帶波光瀲灩,卻裡外透白的麵龐。
嚴策寧回神,揚了揚下巴點著宋顏樂手中的盆,“把這倒了,跟我走。”
宋顏樂木然地“哦”了一聲,走到一旁把血水倒了,又進到帳子裡放好,看見碧蓧已經睡下,走時動作輕了些許。
“走吧。”
宋顏樂放下簾子,跟站在原地盯著自己看的人說。
嚴策寧沒出聲,背著手走起來。
可不過一會兒他稍稍偏過頭,用餘光看身後之人,帶著命令的語氣說:“走旁邊來。”
身後之人又是悶悶地“哦”了一聲,邁著小步子走到他旁邊。
嚴策寧總覺得宋顏樂今日奇怪的很,乍然變得百應百順,惹得自己極其不舒服,可又莫名很想要珍惜這個怪誕的時刻,心底毫無由來地有些發癢。
宋顏樂一直悶聲跟著嚴策寧走,這會兒跟他並排走,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溫熱氣息,生出了好奇心。
她在無儘的沉默中抬眼,看向高過自己一個頭的嚴策寧。
從肩膀、側頸、下頜、鬢角、耳廓再到額角,這般近距離地看他,頭須得大幅度仰起。
這人可真高。
步子仍在繼續,側方的視野裡,眸光注意到身旁人羽睫顫了顫,宋顏樂以為他要轉過頭說什麼,匆忙移開目光。
她步子慢了些,默默加快了速度。
可許久都未聽到嚴策寧的聲,也沒見他回過頭,宋顏樂無故地覺得有絲絲低落。
兩人這般走著,直到來到嚴策寧的營帳前,仍是一句話沒有。
宋顏樂先在離帳簾子五六步的距離停下,嚴策寧也沒叫她,自己上前單手掀了簾子,卻沒進去,而是側了身子,看向宋顏樂,語氣出奇地柔和,“先進去。”
“嗯?”宋顏樂下意識地回。
“自己先進去。”嚴策寧頭朝帳裡頭點了一下,這次神情帶了一絲不耐煩,像是督促她快進去,可語氣還是和緩的。
宋顏樂垂著頭,路過他為自己掀起的帳簾,走了進去。
正想回頭叫他,卻見簾子已經被放下,腳步聲離這方愈來愈遠。
營帳裡響起了一聲細微的歎氣聲,是宋顏樂發出的。
她轉回身子,又把這間帳子逛了一遍,還是熟悉的擺設,沉悶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