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嚴策寧手上動作停了。
“那時我早就決定好了,隻是段銳多此一舉來逼我與你退婚,甚至還提出可以救出你父親的條件,但我深知洛安王爺確實犯了錯,我並不想乾預,不多時便得到洛安王爺在獄中被害的消息。”
嚴策寧愣了半天,隨即雙臂環抱住她,輕輕撫著她的背:“他本就有罪,定是在外招惹了許多江湖是非才落至此下場,不怪你。”
“但若是未經此遭,你還能有家。”宋顏樂沒有說出就算未經此遭,她可能還是會退婚的,收複西境沒有這麼簡單,她也不想牽扯到任何人。
嚴策寧手落在她的臉頰上,在她耳邊輕聲說:“沒有了。顏樂,在母親走後,那就不是我的家了,他們從未把我當作家人看。”
宋顏樂不知道洛安王爺到低怎樣對待嚴策寧,可她當時隻覺得嚴策寧不能離開落安王府,也許當時她去看一眼落安王爺,都不會讓他徹底沒有歸處。她用衣袖擦了把臉,想趴回去被嚴策寧摁住,她濕漉漉的眸子眨了眨,說:“乾嘛?”
嚴策寧說:“我想要的那個家,是有你的家。”
宋顏樂又僵了,她從未想過嚴策寧從那時便認定了自己,也許是她理解錯了,可嚴策寧又說:“我知道你不懂那些情愛,你從小就未曾接觸過情,又怎麼會看重。”
“我當時確實不想與你分開的,但……”
“但你為了我的安全,以及更重要的事,還是決定放棄我。”
“對不起,也許當年我費下腦子想個法子,就能不用傷害你了。”
“那你之後有沒有想?”
“有的。”宋顏樂拂開他的手,重新趴回去,“我回去之後就想到了,把你藏起來,藏到隻有我能找到的地方,就算段銳那家夥逼我,我死不承認就好了。”
可是總有人會找到他的,因為有人知道他的身世,況且她還有爹爹在家裡,命運讓她在抉擇裡無法兩全。
嚴策寧破顏一笑,指縫遊走在宋顏樂的發間,一下下梳著。他沒有再說話,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在看到宋顏樂濕了眼後,他便說不出來了。
身上的小貓靜靜地趴著,炙熱的氣息打在胸前,癢癢的,牽掣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隻能感覺到心疼。
他經年魂牽夢繞的人此刻就趴在他在懷裡,跟他訴說往事,即使知道她並沒有徹底坦白,他也知足。
近耳的呼吸聲漸漸平緩,嚴策寧環著人,一手輕輕掰過宋顏樂的下頜,垂眸看,小貓睡著了。
他指腹一下下摩挲著宋顏樂細膩的皮膚,半天開口說:“顏樂,我們重新來,好不好?”
懷裡的人似乎覺得有些吵,帶著鼻音哼哼了幾聲。嚴策寧唇角微揚,吻在宋顏樂的發頂,抱緊懷裡的人合上眼。
此生隻此一人,生生世世憐我憐卿到白頭。
西境的夜裡總是蕭瑟寒冷,到了秋夜甚為明顯,涼風席卷營帳而過,呼聲稍縱即逝。耶沙三部大營,闞沙爾端著酒壺一下下灌著喝。
坷屠一身傷做了處理,今早剛醒,此刻坐在一旁不敢言。
闞沙爾瞥他一眼,酒壺往桌上一摜:“要說什麼就說,畏縮成這樣,還是不是我西境的大男兒?”
坷屠抖了一下,馬上又板正:“父親那日為何就這樣放棄金戈部?白瑪部已經被烏日森那個家夥白送出去,明明隻要搏一搏,金戈部就不會搶不回來。”
他似乎很不理解父親那日的決策。的確,這實在很難讓人理解,作為西境的戰神,大慶多少年都打不下,他就這樣放手,讓他們在兩個月內拿下兩大部族。
闞沙爾睨著他,唇邊胡子跟著粗重呼吸一動一動,他覺得自己當初真該把坷屠送去大慶,讓他好好學學那裡的人是怎麼讀書的。
他壓著火氣沉聲問:“他們來這裡多久了?”
坷屠說:“兩月。”
“他們糧草、火器、兵馬可還夠用?兩大部落子民要不要養?接下來的仗還打不打?”
坷屠大悟:“是了,他們來這裡這麼久,光是進這裡來就要耗掉一大半糧草,人要喂,馬也要喂,現在又多了兩個大部落。今年秋收不太樂觀,看他們要怎麼收拾殘局。”
闞沙爾抓來一把羊肉,大口嚼著,“他們戰後要麵對的,不僅是要說服我西境子民打破原本生活配合大慶的排布,還要保證能足夠養活他們,想要在短時間裡讓數十萬人以之為信仰,沒這麼簡單。”
“我叫你在白瑪部和金戈部收的糧都運回來了嗎?”
坷屠:“早運到耶沙了,父親。”
闞沙爾:“抓個女人就抓不了,還讓人打成這個樣子。”
說罷,闞沙爾垂頭喝酒吃肉,不吭聲了。提到女人,坷屠不禁想到了他的母親,其實那日在城下見闞沙爾什麼話都沒對他說,他覺得父親一定放棄自己了,因為他和他的母親一樣,不討闞沙爾喜歡。
母親是個懦弱的女人,什麼都依從闞沙爾,就連自己小時候想去河裡遊水,花錢買把弓箭出獵,母親都要問過闞沙爾。他小時候不覺得有何,可長大了覺得母親太依賴父親了,但就是那樣百依百順,父親也很少對母親真正用過心,就連母親死後,他也很少去看望。
坷屠討厭這樣,可他似乎跟母親養成了這種心態,他一邊不想讓自己過分依賴闞沙爾,一邊又不自覺順從闞沙爾,他很矛盾。現在他承認,自己確實狠懦弱,跟他母親一樣,不討喜。
他又想到那日在城下的大慶年輕人,覺得那人不一般,小心翼翼問:“父親,那日你劫走的那個大慶男人是誰?”
闞沙爾看他,眼底深得看不明情緒,似乎有些忌憚。
隻聽他父親說:“他對我們有用,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要學著聰明點,不要讓把柄落在彆人手裡,不然隻能任人宰割。”
坷屠點點頭,這話裡話外都很清楚,他隱隱明白了父親所言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