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被推進了籠裡,那便順其應變。臨時搭建的籠基建不縝密,勢必不勞固,就算是再難突破,也一定能從微弱的縫隙裡尋出生機。
嚴策寧出聲:“朝廷前些日子派來的糧米已經見底。我想,現在兩部城內已經開始鬨起來了。”
果不其然,段銳的聲音在營帳外響起,正是要找宋顏樂商議此事。昨日他沒有從大營正門回來,軍牌沒有掛上,怕解釋不清會添來許多麻煩,宋顏樂想想讓他先藏起來。
她推嚴策寧到床榻後方,要他躲著,不料此人紋絲不動,犟不過隻能作罷。
段銳進來先是一怔,隨即神情難看:“何時回來的?”
嚴策寧麵無表情答:“昨夜。”
段銳皺緊眉,見宋顏樂沒有要維護的心思便作罷,叫她去主營商討要務。
段銳幾步走出了營帳,宋顏樂遲一步,正要掀簾踏出營帳,嚴策寧拉住她,語速快而急:“顏樂,我知那位老毒醫已經離世。但我叫喬越霽去把錢太醫帶過來了,此刻應在半路上,讓他幫你緩解毒性也好。”
宋顏樂沒有立刻回話。其實這毒隻是偶爾會發作,每每發作時除了腹裡會隱隱作痛,身子虛弱無力,並不會有性命之憂。
她點了點頭,扒下嚴策寧環在自己腕間的手,掀簾離去。
白瑪部饑荒不算嚴重,因為它本育有沃田,那方百姓暫時能把自己喂個半飽。可金戈部是個大麻煩,這裡並沒有白瑪部那樣大麵積的沃田種糧,空肚子的人幾乎占了整個城。
左蕭派人查證,得知兩部的糧早已被闞沙爾運走大半。金戈部已經完全斷糧,白瑪部目前還能頂,可最少頂不過三日。若是不想辦法讓這些百姓吃上糧,收複的兩地等於白收。
宋顏樂沉聲說:“現在先把將士們的糧分出一些,給金戈部送過去,朝廷會把這份補上,最遲不過兩日就到。”
“宋軍師,如今朝中怕是難以出糧。”左蕭臉色不太好看,可他沒敢再多說。
因為段銳的爹就是內閣首輔段盛奇,他再多說一句,稍不留神,便就不小心把朝廷拿不出糧的罪名扣在那幾個朝廷命官頭上,即便事實也許就是如此。他隻是被賦予四軍營的兵權,卻隻能聽命於段銳,他的決策不管用。
他歎著氣,想到家裡的妻兒,不願再多惹事。
宋顏樂看向段銳:“懇請督查大人聽我一言,讓那些百姓先把肚子喂半飽,皇上會定會在兩日後補上將士的糧。”
段銳一笑:“我軍將士不能虧待,這幾日為打退西境騎兵可費了不少力氣,沒有其他辦法了?”
“辦法定是會有的,可眼下之急是百姓吃不到米。”
段銳聽著宋顏樂有些急切的聲音,輕笑一聲,把左蕭叫出去,留她一人在帳裡。
“你都這麼說了,我有何理由不做。”段銳為宋顏樂倒茶,不疾不徐地說:“不過眼下我尚有另一不能決策之事。”
“金戈部已有百姓抗議,今日我派人前去調解,沒有一個人肯信,你會西境語,又熟悉這裡的民俗,要不要試試?”
他將茶碗推上前,宋顏樂沒有喝,毫無猶豫答應了。
段銳揚唇笑,似乎很滿意,又點了點茶碗:“你聲音都說啞了,喝吧,我不是那種會故技重施的人。”
宋顏樂本來也知道他不會再下毒,這句話反倒像是在提醒她。
段銳看著她:“嚴策寧已經一無是處,我是看他可憐才讓他繼續留在營裡做事,你這個做軍師的多為同僚考慮我是知曉的,可要時時注意分寸,不然屆時營裡有什麼問題我也不知要怎麼妥善處理。”
宋顏樂沉默著喝茶,悶悶地“嗯”了一聲。
從主營裡出來,外頭的馬車已經備好,是配給宋顏樂坐的。麻子被一同派去,正握刀站在一旁候著,宋顏樂走上前,叫人把馬車撤了,又說:“麻子叔,去牽一匹適合的馬過來吧。”
麻子問:“能行嗎?宋丫頭。”
宋顏樂點頭,他也不會多做乾涉,轉頭去馬廄挑馬。
從營裡分出來的糧一半被宋顏樂叫人搬上運糧車,一半被派去發放給靠著邊境離城遠的百姓家裡。
她站在涼風中,不知在想什麼,揚起的沙土讓她迷了眼。再一睜眼,肩上多了一件氅衣,帶著熟悉的木香。
她轉頭看,嚴策寧已經走開了幾臂遠,他沒有停下,背對著的人影挺立又桀驁,她攏了攏帶著溫度的氅衣,鬆散的心已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