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節。
春天攜著潤雨酥酥而來,綠水被風層層推動,疊起粼粼的波光。城外早已碧柳成蔭,河水曲流,結伴而來的女子嬉笑著話著閨中軼事,音如黃鸝清脆。眉山坐落在一片煙雲中,四麵是山水,嫋嫋婷婷地鋪開一幅畫卷,橫看是行行熱鬨的市集,縱看又是絕倫的山水寶畫。
穿過幾條人湧如潮的街道,過了明安橋,就看見柳家的府邸。這府邸極大,看得出主人家富甲一方,細瞧,欄瓦細節處都精致細密,典雅淑靜,似乎是書香味重極的大戶人家。
這便是眉山柳家,赫赫有名的人家。
賣貨的貨郎挑著擔子經過柳宅,將擔子撂地上,今日特從京城進來了好東西,隻等那人出來,便是賺的盆滿缽滿。他麵上不禁露出蕩漾的神色,眼角細紋都跑出來,趕忙收斂了這貪財樣,把胭脂水粉等東西擺到攤上。
李家貨郎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出來,心裡不由焦急。
進這些貨花了他全部身家,就為了賭那大小姐會買,從此他便可揚眉吐氣做有錢人!
隻是……
柳家小姐何時出來!
他眼睛盯得酸脹,剛打算閉眼休息片刻,隻聽門內傳來笑鬨聲,女子嬌俏如枝頭雀一般的嗓音:“二姐姐可彆打趣我了!千鶯什麼性子您還不知?”那女子身姿挺拔,身型削瘦,一頭烏發垂下來,頭上隻彆了個樸素的木頭簪子。
李貨郎心下狂喜,終於來了!
她穿月白繡枝長裙,風動間,已經過了門檻,裙擺如魚過江般輕輕曳過,如仙子皎皎月華。
她身旁跟著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瞧著文靜端莊,拉著她溫聲道:“千鶯,咱們慢些,不急的。”
名喚千鶯的女子衝她撒嬌:“二姐,快點嘛,今天城郊一定很熱鬨,咱們去早些還能看到士子作詩呢!”
李貨郎見她二人要走,連忙喲喝一聲:“二位小姐看看小人的貨喲!”這一聲喊的柳千鶯立刻回頭,拉著二姐走回來站在攤子前打量貨物。
她就站在李貨郎麵前,李貨郎自然想多瞅幾眼,看看這金枝玉葉的柳小姐長的是不是如傳說中一樣那樣姝色驚人。
一雙圓眸似黑晶般剔透,盛著汪汪的清水,長睫如扇,細長,她微微蹙眉,莞爾間便增添了俏皮之感:“把這幾盒胭脂包起來吧,嗯……還有這個這個。”她看向旁邊的女子,眨眨眼,那女子歎口氣,掏腰包付錢。
千鶯開開心心上了馬車,當即打開買來的胭脂,一盒煙粉色,一盒霞紅色,還有幾盒差不多的。
柳千雲上來時她正在研究買來的東西,見千雲上車,抬頭叫她:“二姐,這盒給你。”
千雲歎氣走過去坐下,苦口婆心道:“千鶯,貨郎賣的東西以後少買,這些東西大多都是騙千金小姐的假貨,也就你這個傻丫頭買。”說著戳了下千鶯的額頭。
柳千鶯忙道:“不是啊,怎麼會?”
千雲懶得和她多說,閉上眼養神了。
千鶯這樣活的快樂,倒也不是壞事。
外頭李貨郎笑的合不攏嘴數銀子,剛剛兩位大小姐買了不少東西,他貨一下就空了,正打算
去春風樓喝壺酒聽首小曲,拎在手裡的貨籃被人按住。
那人一身紫衣,眼含笑意,談吐有禮:“敢問先生,剛才那兩位小娘子是哪家的?”
李貨郎警覺地看了他一眼,這人眉眼如畫,看著不像壞人,但他秉持著生意人的規矩剛硬道:“不知道。”
他瞥了眼旁邊的人,那人馬上掏出一個布袋,往地上一摔,“鏗”地一聲脆響。
李貨郎心裡的天平一下稱量好。
李貨郎狗腿地哄笑:“大人,小人這就說,兩位小娘子……”
城外平廊山。
杜止痕騎在馬上,環顧四周,讚歎道:“眉山真是好啊,風景秀麗,百姓友好。”
子桉:……
明明是你賄賂人家,還百姓友好。
“公子,咱們真要去找柳娘子?”子桉對自家主子的行為早已習以為常,隻是陪主子去找一個一麵之緣的女子還是第一次。
杜止痕睨他一眼:“當然。”
子桉勸道:“公子,還是彆了,柳娘子是女子,待字閨中,您是外男,這……於理不合啊。”
杜止痕皺起眉打量著子桉:“你是子桉?”
子桉很想離開這個地方,更想離開這個不正經的主子。
“是。”
“以往都是我遞刀,你殺人,今天為何這麼多話?”
子桉叫苦,他們偷偷離府,若是被老爺知道不得把他罵死。在外麵隻能儘量看著公子,不讓他惹事。
“公子!我們是偷偷離府!不能惹是非!”
杜止痕點點頭,一幅聽進去的樣子:“我懂,我就看看她,離遠一點行吧。”
子桉好想把他迷暈了拖回水陽,眼看這個念頭越來越大,他拚命把壓下去。
不行,主仆有彆主仆有彆。
越往山裡就越靜,鳥鳴聲更幽。今天上巳,眉山有地位的家族都來平廊山下祓除畔浴,寓意除凶去垢,迎來好運。
柳家姐妹多,個個都是有才有貌,在眾娘子中也是排得上名的,尤其是柳千棠,哪怕整個眉安也是叫得出名字的。
柳千棠是柳家大房的嫡女,行一,大家都叫她大姐姐。
但千鶯不,她偏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