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凡是能做比較的事,大人都要把她和柳千棠比一比。千鶯的大伯,柳千棠的父親,柳頌,捧高踩低的家夥,動不動就把他家大女兒和千鶯比。
千棠繡了一幅千裡明月圖,千鶯呢?不能整日瞎玩啊。
千棠的琴藝可不得了啊,揚州的老手藝人都讚不絕口,千鶯可要下功夫啊。
諸如此類實在是數不勝數。
所以當千鶯看到柳千棠和貴女們在亭中聊天,果斷拉著柳千雲快步離開。
柳千雲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她一向直白,喜惡更是一眼就明了。
“大姐姐在那邊,我們連招呼都不打一聲豈不無禮?”柳千雲聲音溫柔,拉著千鶯的衣袖停住腳步。
千鶯望了一眼亭子,遠遠看見柳千棠在給其他人看她繡的荷包,搖搖頭:“我不去,去了也沒話可說。”
柳千棠一開口便是詩雲,文鄒鄒,沒意思。
柳千雲牽著嘴角笑了笑,她和千鶯是同胞姐妹,關係好,無話不談,見妹妹這樣說便道:“千鶯,你不能這樣,大姐姐有她自己的樂子,她愛好這些,就像你喜歡看江湖上的話本一樣。今日本就是你收拾得慢了,不然我們要和她一道來,此時再不過去要讓人瞧了柳家人不睦的笑話了。”
見千鶯低著頭不語,柳千雲輕輕推了推她:“好啦,姐姐肯定不讓彆人講你。”
眾娘子正在亭中話趣事,見千雲和千鶯過來,徐蕙便揚聲道:“你們慢了,該罰。”話中笑鬨著。
千雲一副懊惱的表情,含笑接過一杯米酒,小口啜飲,“給大家賠罪,千雲姍姍來遲,該罰。”
見千雲喝了酒,徐蕙便看向千鶯:“千鶯也來一杯?”
千鶯接過仰首飲儘,露出修長的脖頸,在日光照耀下瑩白。
“這酒可是家釀?”千鶯是酒壇子,雖是照大家閨秀的模子培養的,卻沒學到一點,喝酒似男兒家,會品又能喝。
徐蕙點頭:“正是,我舅舅在水陽花重金和酒坊的老師傅學的,這就是他釀出來的酒,特彆香,又不醉人,適合咱們女子品嘗。”
千鶯兩眼放光:“水陽?!那麼遠的地方!我也想去把這方子學了!”
千雲和千棠四目相對,一個讓千鶯坐下吃點糕點,一個乘機轉移話題。
“你們怎麼不一起來?千棠都來好一會兒了。”陸筱枝疑惑道。
柳千棠指指身上的裙子:“在流雲坊訂了一套裙子,提前去拿。”
千鶯詫異抬頭看她,柳千棠大大方方,眼裡看不出一絲撒謊的痕跡。
她這是……在幫她說話?
-
子桉坐在石頭上,沉默地看著自家公子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地望著江心的亭子。
最愛乾淨的人今日竟也毫不在意地盤腿坐在地上。
為了看柳家小娘子,杜止痕和子桉爬到平廊山半山腰,這裡的位置保證看的清清楚楚,彆人又發不現他們。
“公子……”子桉欲言又止。
杜止痕應了聲:“什麼事?”見他半天不說一個字便有些不耐煩:“到底怎麼了?”
子桉破罐子破摔:“咱們這樣像是做賊,杜家名門望族,崇尚詩書禮儀,是商人中的典範,您這樣是給杜家抹黑!”
杜止痕“啊”了一聲,回過頭托著下巴看子桉,眼神危險:“你說我是賊?”
子桉鐵了心要阻止他這種行為,便不管不顧點頭。
“昂,那我也要做采花賊。”
杜止痕笑眯眯轉過頭去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去了。
子桉腳步一虛,一個趔趄就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到滿是泥巴的地上,他喃喃自語:“不得了,杜家百年風氣要敗於今日了,完了,完了啊。”
杜止痕暗暗想,她叫什麼我還不知道呢,都找到眉山來了,一定得知道她叫什麼。
知道名字容易,難的是如何接近她和她相識相處。
他總不能跑到她麵前去,那她真會把他當浪蕩子看的!他杜十三不是那樣的人!
突然間,他看見不少白衣的男子在溪邊吟詩,貌似是讀書人,腦子裡立馬就有一個主意。
他蹦起來,興高采烈把子桉從地上拽起來,語氣歡快:“走!去溪邊吟詩!”
子桉麻木地跟著杜止痕,腦子裡想起那天公子把他拖出家門說帶他去買一把好刀,其實是偷溜出家門直奔眉山,水路陸路日夜兼程,終於來了眉山,他以為公子要背著夫人把眉山的生意拿下來,結果……
就是來偷雞摸狗看小娘子的!
簡直……不要臉!
當然,這話萬萬不能說出來,子桉在心裡發發撓騷就好,對主子,他必定是一萬個真誠。
上山半個時辰的路程,在杜止痕的飛奔中,隻用了不到三十分鐘就到山腳了。
“子桉,我這身像不像讀書人?”杜止痕心慌,萬一她認出來他是裝的,肯定會對他印象大減。
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止痕與她就錯付。
她,是杜止痕喚她的稱呼。
還不知道她到底叫什麼名字,他心上早已騰出地方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