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後,魏琳帶著一群少年登上了國子監的馬車,向長安城外駛去。
她靠在車壁上,並不好受。這是她第一次坐馬車,沒有減震構造的馬車,顛得她一上一下,胃酸翻湧。
如果有橡膠就好了……她如是想到。
待到馬車到了城外,齊沐從拴好的馬車上跳下來,一轉頭,發出了沒見過世麵的驚歎。
正值農閒時節,農人卷著褲腿,正彎腰在田中除草,偶爾還互相招呼兩聲,也有人躲在大樹下,磨磨腳下的泥土,望著天邊發呆。
一株株狗尾巴草似的植物正悄然生長。
一行人陸陸續續地從馬車上下來,這些沒見過田地,不知粟米從何而來的官宦子弟,都為眼前這幅農家景色感到震撼。
魏琳以前很少去過農村,也駐足觀望了一會兒,不過很快,她就讓姚成宣打開幡布,掏出鈴鐺,晃晃悠悠地走向田間。
“叮叮當——叮叮當——”
她搖著鈴兒響叮當的音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學生們也反應過來,陸陸續續跟上她的腳步。
齊沐撓撓頭道:“所以我們到底要乾嘛?”
“馬上你就知道了。”
魏琳走到一棵樹下,抬頭對騎在樹上的小兒招招手。
小孩兒看上去六七歲,警惕地看著他們,操著濃重的口音問道:“你們要乾嘛?”
看這群人整齊的服飾(國子監校服),彆是又來收稅了吧?
魏琳又掏出一個蒸餅,展露出親和的笑容:“我拿這個和你手上的果子換。”
果子沒有蒸餅管飽,小孩兒糾結了一會兒,就小心翼翼地從樹上爬了下來。
眾人這才發現,這小孩兒隻穿著一件寬大的麻布衣裳,用草稈勒在腰間,下身並沒有穿褲子。
他像是怕魏琳反悔一般,拿到蒸餅後,就將果子一股腦塞給她,然後走遠幾步,背過身蹲下去,露出屁股蛋,狼吞虎咽地吃著蒸餅。
學生們還沒有見過這麼不拘一格的吃相,好奇地看著他的背影,不停竊竊私語。
“為何不穿褲子呢?”
“他沒有吃過蒸餅嗎?”
“他摘的果子是什麼?”
魏琳把果子分給眾人,齊沐咬了一口,酸得眼淚直飆。
“這也能吃?!”他捂著嗓子咳起來,姚成宣見狀,默默地把手裡的果子收了起來。
小孩兒吃完蒸餅,還抿著手指回味,這才轉過來,問他們道:“你們是乾什麼的?”
魏琳指指幡布上的大字,說道:“免費算卦。”
“什麼都算?什麼都不要?”
“什麼都算,什麼都不要。”
於是小孩兒便跑遠了,魏琳又拿著鈴鐺,搖著其他人看來頗為怪異的曲調,慢悠悠地走在田埂上。
鈴鐺聲隨著陣陣清風遠去。
“阿耶!阿耶!就是他們!”
小孩兒很快牽著一個皮膚黝黑的粗壯漢子,跑到了他們麵前。
“郎、郎君。”粗壯漢子見這麼多人,一時間不禁有些緊張,“真是算卦的?”
魏琳點點頭,又費了一番口舌,才讓他們暫且相信,算卦是免費的。
“俺、俺想問問,俺們家二丫咋樣了?”
學生們走了一路,此刻終於按耐不住,圍著他七嘴八舌地問道:“你家二丫在哪兒?”“叫什麼名字,就叫二丫嗎?”“生辰八字有沒有?”
粗壯漢子沒見過這種陣仗,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喃喃道:“俺、俺……”
“叮零零——”魏琳用力搖了搖鈴鐺,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是蔡祭酒安排他們跟著魏琳,於是逐漸安靜下來。
“二丫的生辰八字,你還記得嗎?”她開口問道。
粗壯漢子摸摸腦袋,又搖搖頭。
“那大概什麼時候出生的?”
“去年三月。”
魏琳垂下眼皮,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墨鏡,問道:“是丟了,還是送人了?”
“丟、丟了……”
眾人嘩然。
魏琳伸出手,胡亂掐了一會兒,又抬頭看看天,說道:“二丫已經投胎了,不過她對你們心有怨氣,以後你兒子取媳婦會很難。”
粗壯漢子已經冒出了一身大汗,又結結巴巴地問她如何解決,魏琳指指天,又搖了搖頭,答道:“隻能等她消氣了。”
鬼神之事,凡人也沒有辦法了。
這一通胡編亂造下來,粗壯漢子已是信了大半,又連連拜謝,帶著兒子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這……”齊沐呆愣愣地看著一大一小遠去,咂舌問道,“魏郎,你是怎麼知道的?”
雖然他們中有人修習《易》,但還沒有精通到僅憑一個月份,就能算出人的生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