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琳看著被攙扶著走遠的範休,又問道:“那他也會退學嗎?”
姚成宣一愣,搖了搖頭:“不知道。”
國子監司業動作很快,但隻將齊沐趕了回去,範休如何處置,他們並沒有說。
“那總要去知道啊。”魏琳抬起眼皮,凝望著屋簷上方的紫霞。
……
魏琳抱著書卷,夜訪趙博士。
不同於其他博士,趙博士在長安多年,始終沒有買上房子,現在每日仍住在國子監。
“博士,”魏琳將書卷攤在桌案上,開門見山道,“範休會被退學嗎?”
趙博士的老臉在影影綽綽的燈光下,顯得比平時嚴肅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被攤開的書卷,罵她道:“你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下了?!”
好歹也先裝模作樣問幾個問題再說吧!
“君子坦蕩蕩。”魏琳詭辯道。
趙博士看著她稚嫩的臉龐,盯了許久,才長歎一口氣:“你還這麼年輕……罷了。”
“不會,範休不會被退學。”
“為什麼?是因為齊三郎先動手的嗎?”
趙博士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止是因為這個,還因為,太原範氏。”
五望七姓之一,太原範氏。
“範家啊,範家啊……範休的祖父是前朝太傅,他的父親是戶部尚書,他的大哥尚公主。”
以這些人的能量,想要保下一個範休,太簡單不過了。
更彆說範家盤踞在朝中錯綜複雜的勢力了。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沒有。”趙博士近乎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齊沐太衝動,你和他更不一樣,隻能忍。”
魏琳沉默。
趙博士又笑了起來,隻是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驚悚:“你是庶人子啊……魏郎,你隻能忍。”
就算有了科舉,普通人也得不到接受教育的機會,很少有人能熬出頭,科舉科舉,不過是世家子弟的遊戲罷了。
而世家就像扒在朝廷身上吸血的龐然大物,一個庶人子,又怎麼能抗衡呢?
趙博士想到了以前,他也曾是風光無兩的前朝進士,但他是庶人子出身,沒有根基,沒有背景,輾轉多年,也不過是個正七品的博士。
他也曾有過滿腔熱血,到頭來,也隻是個臭教書的。
“不對,這不對。”魏琳抬起頭,拿開頭頂上蒼老的手,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
趙博士長歎一聲。
“那你又能怎麼樣呢?”
“代州之戰,離太原極近,太原範氏從中作梗,致使糧草被斷,軍心渙散,傷亡慘重!”
“即使是這樣!聖上登基,也沒有追究範家,他們現在還好好的坐在家裡!呼奴喚婢,風光得很!”
“你還年輕,你才十四歲……”不要愚蠢地去對抗範家。
落敗的齊家無法撼動範家,身為庶人子的魏琳更是。
趙博士說到最後,幾乎是在怒吼,他垂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乾了力氣,更像個垂垂老矣的暮年者。
魏琳太過聰慧,他時常要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才記得起來她不過是個尚未成丁的小童。
“我知博士苦心。”魏琳上前,鄭重地拜向麵前的老人,“但我在國子監修習經書,翻閱百卷,亦有自己的道,我的道告訴我,本不應該這樣。”
不論是二十一世紀的魏琳,還是現在這個魏琳,都是這樣想的。
“不論是北亭侯,還是那些慘死的軍士,本不應該這樣。”
教出一個心懷大道的學生,趙博士應該感到高興。
但他隻是苦笑著,好像看到了她被撞得頭破血流的模樣。
“隨便你!”他深呼一口氣,平複好心情,踹了她一腳。
“大晚上擾人清夢,快滾!”
魏琳捂著屁股,一蹦一跳地往校舍走去。
嘶……趙博士脾氣越來越不好了,下腳忒狠了。
月明星稀,她抬起頭看著那一彎明月。
那裡沒有月宮,也沒有嫦娥玉兔,真實的月亮上滿是溝壑,醜得要死。
不知道月球上的土到底能不能種東西……
魏琳走進自己的房間,木頭結構的房屋隔音不好,她敲了敲牆壁。
隔壁沒有回音。
她又翻箱倒櫃找了一會兒,才抱著手稿倒在床上。
……
幾日後,太子東宮。
少年被淹沒在書卷中,咬著筆杆昏昏欲睡。
“殿下。”有內侍小步上前,湊近了少年人的耳旁,“有人自稱蔡祭酒的門生,說要見您。”
少年人從書卷中抬起頭來,頭上還頂著一卷翻開的書,好奇問道:“誰啊?”
內侍恭敬答道:“他自稱魏琅,確實是國子監學生,手上也的確有蔡祭酒的親筆。”
“魏琅……”今年不過十三歲的太子摸了摸下巴,用毛筆戳著案幾,“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啊對了!”太子的雙眼亮了起來,“那不是蔡祭酒說過的那個!那個!”
“那個旬考第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