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病前我終於做了最大的反抗，奶奶臥病在床，因為疫情大家又無處可去，終日的相處終於忍無可忍。我連續幾天被他們的絮叨搞到無法入睡，終於在精神恍惚的狀態下狠狠地罵了回去。

但是從小的懦弱與忍耐並未讓責罵有任何震懾性，他們仍然詭辯，最後就是我拿刀要捅人，但被製止了。

回去後我父母因為我有病的原因對我好了很多，我在家裡也多住了一段時間。

再回去後高雲剛好在休班，她告訴我她已經休了一段時間了。主要問題是漸漸聽不懂領導說的話了。一開始還好，但上次單位有檢查的時候發現幾乎看不懂上麵的文件了，也無法處理需要動腦的工作。

她單位領導倒也沒多加責怪，但自己的挫敗感太強了，總覺得不好意思要人家工資了。

但是她沒有回家，她說她在等我回來。

我聽了之後確實會有開心，雖然事情應該算不上好事。

我從家裡帶來了飯菜，我們倆邊吃邊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我和她講了我們家的事。

她講了她單位同事的事。她在養老院上班，裡麵老人都有家屬，她們有家屬的檔案，她有一個同事把所有有錢人的聯係方式都留下自己聯係了，然後導致高雲接到的所有家屬電話都是家境比較貧寒的。但是反而讓高雲覺得這個工作這段時間是有意義的。

我和高雲說好開心遇到她，說我好久沒有碰到過感覺像是在一個世界裡的人了。

高雲說要是這樣講的話，在我之前，她從來沒有遇到過。

我聽完忽然很想問，想問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我想知道你小孩到底是怎麼去世的。”

“燒炭，一氧化碳中毒，可能你聽到的就是燒死的吧。當時就是用爐子取暖，後來可能有點感覺吧，但是想就這麼過去了也可以接受，活著太苦了。當時的感覺，沒有很痛苦，輕飄飄的，好像什麼都不用做了。”

我低著頭聽她講完，也沒有開口。

高雲繼續說道：“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對，我真的隻是覺得有了我女兒後好累，更累了，但是這麼覺得就應該是不對了。我沒有過過什麼覺得值得過的日子，我當時是絕對肯定就算她不在了，我不在了也不是，就也不是一件我不想的事。”

“會這樣想，那從有她開始就會很難受吧。”

“嗯，但是隻是把她看做一個人，在我的認知裡我應該是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但我現在還是會為她難受。也不是想讓她回來，隻是為有過她難受，我沒有一點責怪她，我是因為自己什麼都不能而難受。”

“我想說我大概理解，但又覺得理解這個詞太自以為是了。”

“嗯。”

“你依戀過陳遠嗎。”

“其實從來沒有一個人比他對我好，即使可能很好笑，在你眼裡很明顯，他也自私。但已經是很好的了，是對我很好的了。”

高雲的語氣也越來越激動，我知道這是那個病，它可能隨時會出現。

我伸手放到她手上和她說：“你真的很好。”

她沒忍住哭了出來，我沒辦法，也跟著哭著。是啊，好累，但是這一刻好感恩，有彼此這樣的人，還能遇到彼此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