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顛簸的大轎終於落了地。舒琅長吐了口氣,要是再遲些,她真要止不住胃裡的惡心了。
耳聽得一句“新郎踢轎”,她趕緊把喜帕往自己頭上重新蓋好。
“咚咚咚”三聲之後,她又聽到了轎簾被掀開了。
有兩個頗為高揚,又上了年紀的女聲在催著她。
“新娘子,下轎了,和嬤嬤進去了。”
舒琅非常配合地從轎子裡走出來,左右兩個膀子就被結實地扶住了。
“好咧,新娘子,跨火盆。”
燒著的火盆,舒琅抬腳輕輕一跨,就過去了。現在,讓她做什麼,她都配合,隻求省些時間,在天黑前,把賭債欠條偷走。
舒琅任由雙臂的力量扶著她走了段路,直到她喜帕之下的目光貼著地上,看到了前麵的五個桌腳和五條人腿。一雙繡花鞋,一雙男子靴,臂膀的那兩股力量才突然消失。耳畔隨即響起了竊竊的笑聲和劈劈啪啪的一連串爆竹聲。
爆竹響過以後,便是有一人高聲誦唱:“”拜天地嘍。”
舒琅心裡一緊,明白她即將要與人拜堂成親。無論她如何打好了主意,這畢竟是她人生第一次,總難心緒平和。
當然,她亦感覺悲哀,她要拜的這個堂,要嫁的這個人,沒有一個是她願意的!
舒琅隻好把自己當成具沒有思想的木偶,想象著自己的手腳身體都被係上了透明的絲索,她在這些絲索的拉扯下,才渾渾噩噩地拜過了天地,高堂和未曾謀麵的“夫君”。
總之,拜堂順利地結束了。她的臂膀又被人扶住了。她任由手臂的力量把自己送往何處。
“呲”的一聲開門,突然,有個女子在耳邊說:“五少奶奶,小心門檻。”
咦,這稱呼都改了?這次的女聲非常年輕,並不是剛才扶著自己的嬤嬤。
應是葉家的丫鬟,舒琅順著對方的話,邁過了腿。
然後,她又隨著手臂的牽引,坐到了床沿上。
這一定是那葉潤的臥房了。想到這裡,舒琅不僅警鈴大作,更覺背上發寒,雞皮疙瘩都長了一身。
幸好,她那未曾謀麵的夫君,還需要去應酬賓客。南溪城的風俗裡,拜了堂後,女子在洞房裡守到夫君應酬賓客回來。大抵,都要至深夜。
“咚”,舒琅又聽到兩扇門相撞關閉之音,接著是那丫鬟開口對她說道:“五少奶奶,五少爺去招呼賓客了,大概要煩你久等了。這次,老爺在庭院裡擺了幾十張八仙桌,來的人可多了呢,連下人們都有份。我記憶裡,這樣的排場可不比二少爺和四少爺娶妻時小。”
這話正合了舒琅的心,她在喜帕下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好些圈,腦子裡不斷地把自己的計劃來回模擬。
她學過一些功夫,雖然並不算太高深,但一來製住眼前的丫鬟問題不大,二來翻個牆也不算難事。
但賭債欠條又去哪裡找,對,是賬房!既然人人都在為這喜事喝酒慶祝,那絕不會有多少人會留守在賬房的。
現在正是偷盜欠條的最好時機!
舒琅把手往喜服的袖子裡一縮,摸到了她早就卡在裡麵的小鐵絲,她準備用這撬開葉家賬房的鎖。
這點開鎖功夫,也是舒琅和小環娘親學的。
小環娘親原是個跑江湖賣藝的,對輕功,拳法甚至是開合鎖鑰之術都略精通些,算是能人。隻是當時帶著個女兒,不好總一起拋頭露麵的,便攜了女兒投靠在舒家為奴了七年。前年因著老家有事,便留下了小環,先行離開了。
而舒琅從小背著大人愛看故事話本,對這功夫是極為向往,所以她倒纏著對方暗地裡學了幾年的功夫。
“你是誰?是葉潤的丫鬟嗎?”舒琅先試探地問了房中人一句。
“少奶奶,我是五少爺房裡的二等丫鬟,不過五少爺房中丫鬟不多,一等丫鬟也隻有竹姐姐。”
舒琅聽這丫鬟言語中有幾分黯然,又問道:“竹姐姐?她是誰?”
“竹姐姐名叫喚竹,是五少爺的貼身丫鬟,她很小就跟著五少爺了。五少爺對她是很親厚。”
舒琅梳理著這丫鬟的回答,有了幾分明白。
一個流連於煙花柳巷的男子,自然也不會放過身邊人。
但她轉念一想,又覺這丫鬟語氣之中,頗有幾分心思。
她便問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五少奶奶,奴婢名叫柳露,柳樹的柳,露水的露。彆人都去席中吃酒了,奴婢是主動換班來服侍五少奶奶的。現下我聽五少奶奶言語溫和有禮,必是個待下人溫厚的,奴婢以後定會更加留心服侍。”
好一番言語,舒琅可算品咂了然。想必這柳露在這五少爺房裡處處低於那喚竹一頭,所以一見五少奶奶進了門,就借機剖白著忠心,以便尋求變勢。
算是個聰明人,但可惜啊,她馬上就要逃之夭夭了,這深宅大院裡的勾心鬥角,與她可無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