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吃過了晚餐,江世成幫王婆婆把小孩都送到了各自的房間。突如其來的安靜裹挾著疲憊出現。
“成成,過來。”王婆婆的聲音突然出現,江世成的懶腰伸到一半就被嚇了回去。
“誒!來了。”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江世成走到了福利院唯一的辦公室門口。黑暗裡,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王婆婆的白發反射著淡淡的月光,周身似是被一層薄紗包裹,顯得整個人越發溫柔。感覺到有人站在門口,王婆婆喚道:“成成,進來吧,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江世成有些僵硬,但也徑直打開燈,坐到了王婆婆身前的座位上。
“您能給我說說當年資助我的那位先生嗎?”
“你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了?”
“沒什麼,就是最近聽說了一點消息。”
王婆婆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般,歎了口氣,起身在背後的櫃子裡拿出一個文件袋。江世成從王婆婆手中接過,手指撫落文件袋上的一層薄灰,最後還是將它打開,拿出裡麵有些泛黃的紙。
自此,潘多拉的魔盒徹底展露在世人麵前。
一字一句的讀完文件上的所有內容,程鑫兩個字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將他本就傷痕累累的心臟刺得鮮血淋漓。
拾起散落一地的理智,江世成告彆了王婆婆,懷裡捧著陳舊的文件袋走出辦公室,外頭的月光細細密密的灑落在梧桐樹下,伴著夜晚的微風,搖曳生姿。
翌日,還沒等天邊的濃墨變淡江世成就出了門,趁著黑暗一路到了看守所,趕在天亮的那一刻出現在程餘善麵前,就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那樣,程餘善醒來看到的第一眼人永遠是他的愛人。
等到程餘善走到麵前,江世成雙手輕撫上他的臉,隻是靜靜地看著。程餘善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些許豁然開朗,沒有開口詢問,也隻是回望過去。良久,江世成慌亂的移開目光,耳尖是藏不住的緋紅,有些結巴的說道:“我昨天去拜訪了你大學時候的輔導員和王婆婆,發現你的父親以前資助過我。”
“我父親?好像是有這回事。”程餘善有些疑惑,“可是這能代表什麼呢?”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父親當年…為什麼選擇自殺嗎?我知道,這個問題在你聽來有些犀利,我也不想讓你回憶起痛苦的過往,但是,我不想到最後,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哥哥,你可以願意我真相嗎?不管是你的父親,還是你。”江世成的瞳孔是純正的黑色,直徑也似乎比常人的要大些,平時看著隻覺得可愛,但在此時,連陽光都被吸入進去的深淵卻莫名讓程餘善平靜了下來。
“我…父親的公司融資出了問題,他被朋友騙著去借了一筆高利貸,但最後不光公司沒能救回來,還欠了高利貸一大筆錢。他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拿去變賣了,但還是沒能湊齊欠款。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聯係過我,也不讓我聯係他,直到那件事情發生。”程餘善垂在腿邊的雙手不自覺的顫抖,將頭深深地低了下去,艱難的將早已結痂的傷口揭開,把鮮血淋漓的事實展現給江世成,“那年夏天,我在課上接到了父親律師的電話,他將父親的遺囑交給了我。到那時,我才知道…父親很久以前就預料到了這樣的事情,他早就把一套彆墅轉移到了我的名下,給我做了一個新的身份證明,他在遺書裡說不讓我去深究這件事,不想把我牽扯進來。可是,怎麼可能,他是我的父親!”說著程餘善的情緒更加激動,眼淚無聲的滴落在地,一大片灰色的地麵變成了黑色。
“哥,沒關係的,我在”江世成一把抱住了他,手不斷的撫摸程餘善的背,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他…他在遺書裡寫到:我看到過人間煉獄,所以不希望你沾染上半分。從你出生開始我不斷的要求你要做到最好,但是這一次,兒子,我隻希望你做一個普通人。可是…我…我怎麼可能甘願做一個普通人啊?!漫無目的的消磨生命,每天在柴米油鹽中掙紮,機械而麻木的重複著枯燥的動作。即使幼年有著恢宏的誌氣,遠大的理想,卻在歲月中一點一點將自己埋葬,即使家破人亡也沒有能力給家人報仇雪恨。我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所以用父親辦的假身份偷偷潛進了那個高利貸團夥。”程餘善緩緩坐在了地上,思索良久後再開口,聲音又有了些顫抖,“剛剛開始也隻是當個小囉囉,但兩年之後我混到了算是中層的位置。到那時,我才看到了父親口中所說的煉獄…”
“他們不就是普通的高利貸嗎?”江世成有些疑惑。
“我剛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但後來的經曆不能說有多正常。你知道諾貝爾獎的黑曆史嗎?”
“就是那個曾經一度風靡全球的精神病改造手術?”
“對”
“所以,你是在那裡又看到了這種改造?”
“是的,他們更加殘酷,對於那些不遵守規矩的人,會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將破冰錐從眼球刺入,讓他清醒的感受著自己的大腦被異物侵入,切除後也不做任何處理,隻是把人丟到專用的黑屋裡,能不能撐下來全憑運氣。每每路過那一排排房間,都能聞到刺鼻的血液混雜著排泄物的味道,還有令人心顫的哀嚎。大概,被關在黑屋裡的人隻能窺著月光聊以慰藉。”
或許在這個太平盛世,無人能夠想象黑暗處苦苦掙紮隻為求得一線生機的生活,就像無人見證的他們的愛情,隻能在陰影中殘喘,月光成為了唯一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