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地質博物館時已經快到下午一點。

“其實這個特展，我上周末就想來的，結果臨時有事沒能去成，能趕上真是……”

安然抬頭看向特展的導語，從跨進展館門口開始，笑意就沒有消失過。

雖然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在加班帶同事，但他身上一洗先前的疲倦感，難得顯現出幾分精神爽利來。

“太好了。”傅修遠笑著接話道。

他其實並不知道安然先前沒有來成功，他隻是在查到有特展時就知道，約到這裡的話，安然說不出拒絕的理由。

不僅是迫於傅立輝的壓力，還因為安然本身就很喜歡往博物館裡跑，尤其是礦物與岩石相關的展廳，他會去上很多次，從來不見厭煩。

從前他就沒少數著他家大學生的課表，跑到自然曆史博物館去，一待就是大半天，賴到傅修遠快要下課，才合上筆記本往學校的方向趕去。

據安然說，這些展會是他的靈感殿堂。

“這鬆石品質真好。”

安然的眼睛粘著在展櫃上，視線落在那一大塊蔚藍色的綠鬆石上，嘴上念念有詞：“沒有太多褐鐵礦或者其他的氧化鐵包裹物，拋光麵的玻璃光澤很通透明亮，”

“其實我覺得我們有機會也可以試試出點以綠鬆石為主的首飾，我們公司最開始不就是以傳統配飾打響名頭的嗎？”

自從在大堂被傅修遠問住後，安然就暗地裡把席可的發家史給惡補了一遍，現在對此完全是信手拈來。

“前人的智慧是十分生動又美好的存在，”他打量著石頭的每一寸，兀自說道，“可以試著仿照二裡頭的夏綠鬆石串珠，這種古樸的碧色有彆於數千年來追求的大紅或明黃，是種十分神秘與內斂的顏色。”

說著，他一個扭頭，似乎是想征求傅修遠的同意，然而看見卻是一個長焦鏡頭，強行在他們中間隔開一段距離。

拿著相機那人聽著話，也跟著朝安然的方向看去，眼睛霎時亮了亮，也不繼續著急著拍了，紅著臉諂笑道：“你好，我……我，你，有沒有興趣加個聯係方式？”

意識到這樣的搭訕太過突兀了，那人又後知後覺地補充道：“我是做自媒體的，來這拍點素材，我剛剛在旁邊聽你說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才說想認識一下，或許能多交流，得點素材啥的，沒……沒彆的意思。”

還沒來得及回答，不知何時繞到安然身後的傅修遠就已先一步拉住他的衣角，扯了扯，隨手指向了一個橫跨半個展廳的櫃子，怯著聲問：“那是什麼？”

安然先是瞥了傅修遠一眼，將他那完全掉進委屈裡的神情收入眼中，嘴角不由一勾，借著這份笑意，禮貌地朝那拿著相機的人搖了搖頭，回道：“抱歉。”

而後才順著傅修遠所指，走到那展櫃邊上。

“重晶石[1]玫瑰花，”安然目光落入櫃子裡，一塊深褐色的玫瑰狀岩石安靜地躺在其中，形狀標準得叫人以為是人工故意雕刻出來的。

“其實本來該是純白或者無色透明的，但因為有雜質才被染成現在肉眼看見的這個顏色，可以用來做造紙、紡織，雖然不是寶石級的，但觀賞性還是很強。”

“之前我就提議過一個客戶做螢石[2]托時，以這種晶簇形態為範本，既能凸顯螢石的透亮，又能凸顯其原生感。”

他感歎道，“大自然太有想象力了，總是在各個地方的各個細節處展現鬼斧神工。”

但傅大少爺完全不關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還在嘟囔那人方才的一句：“沒彆的意思……”

一下子把安然給聽樂了，蹭到人身旁，拖長了尾音，陰陽怪氣道：“怎麼？隻允許大少爺你招人，不允許我這種窮打工的有人搭訕？”

傅修遠一噎，悶悶道：“都不。”

既不想自己被搭訕，也絕對不想安然被搭訕。但……他餘光落在安然的身上，看著對方雖然消瘦，但依舊不掩柔美的臉側線條，就知道他不過是在妄想。

他的視線往一旁飄了出去，這一回倒是當真被幾塊岩石給吸引了注意力。

“海藍寶[3]摩根石[4]共生，巴西米納斯吉拉斯洲。”傅修遠走到展櫃前，跟讀起裡頭貼著的簡介。

清透的藍包裹著溫婉的粉，在燈光下，顯現出有彆於其他石頭的半透感，一如碧空如洗下的落日餘輝，看起來格外夢幻。

他評價道：“真漂亮。”

有的寶石需要打磨才能展現光彩，有的寶石則是原生形態便極為吸引人，而有的則需要依附他者才能更好地展現美好。

在傅修遠看來，摩根石就是最後一種。

安然聞言也湊了個腦袋過來，眼中也染上了幾分喜愛，但嘴上卻與之相反地調侃道：“果然是小年輕喜好，不像我這種老人家——”

“你也很年輕。”傅修遠迅速反駁。

“哪有，”安然頗有自知之明地否認道，“我都到要被小孩喊叔叔的年紀了，就這還年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