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首在鬆軟的紅絨枕裡,長睫緩緩斂上。
她有意放空大腦,杜絕自己去想些什麼。
不管將來還要麵對什麼妖魔鬼怪,新生的喜悅終究占了上風。
至少這個時候聶家人都還好好的,這一次,她定要彌補自己前世的過錯,用儘全力好好護他們周全。
暖意慢慢盈滿心田,她帶著一絲滿足的笑容,進入了夢鄉。
鋪著紅綢的烏木長案上,一對紅豔豔的龍鳳燭燃得正歡,跳躍的火光不時映得蕭淳譽眼前一紅。
他睜開眼輕輕坐起,目光瞥向小睡榻。
已經睡著的聶蘭台嘴角噙了一抹淺笑,紅唇雪頰,美不勝收,笑容卻無端蒼涼,勾出幾分淒豔。
從沒想過會跟聶家臭名昭著的三小姐扯上乾係,上蒼卻跟兩人開了個大玩笑,讓他從水裡撈起了落水的她。
眾目睽睽之下,他把濕漉漉的、衣衫半敞的聶蘭台從水池裡抱出來,那時他還沒想到什麼不妥,結果轉頭父母就托了人去聶府提親,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聶蘭台苦戀許清玦的事在京城鬨得人儘皆知,這也是她聲名狼藉的來由,蕭淳譽自然是拒絕這門親事的。
聽說這女人起先是斷然拒絕蕭家的提親的,還要死要活地鬨過,但不知道後來是什麼讓她改了主意,同意了婚事。
聶家既有意結親,蕭淳譽要拒絕就難了。
因為他爹安定侯的性命,是聶蘭台的祖母當年從戰場上救回來的,何況蕭淳譽把聶蘭台抱出水塘時還傷了她的清白。
想到這裡就來氣,她一個滿大街追著男人跑的女人有什麼清白啊?
蕭淳譽有些惱火又委屈地瞪了聶蘭台一眼。
但如今無論怎樣,這女人都是他的妻子了,他自己可以不待見她,卻不能讓旁人欺負她。
先前他出去見客的時候,已經抽空派心腹蕭流去查了布置新房的人手。
那些丫鬟仆婦都是蕭家的家生子,又是侯夫人親自指派的,蕭流不便興師問罪,隻不動聲色地敲擊了一番,雖然尚未確定,但已鎖定可疑之人。
那可疑之人就是楊嬤嬤。
楊嬤嬤一個老奴婢,為何要害他的新婦?多半是受人指使。
對於這背後的主使者,蕭淳譽略一思索便有了懷疑的對象。
若真是那人做的,那人卻輕易動不得。真煩,這些人統統讓他覺著煩。
一夜北風緊,人間滿瓊枝。
雪花撲簌簌的飄落聲襯得冬日清晨分外清寂,聶蘭台睜開眼向窗外堆滿雪的冬青樹瞧了好一會兒,才起身下床。
目光落到拔步床上,隻見蕭淳譽裹著繡了鴛鴦戲水圖案的錦被睡得正香。
前世由於許清玦畫像的事,蕭淳譽大婚當晚拂袖而去,現在他卻在新房裡過了一宿。
看來有些事,要變了。
丫鬟們早就在門外候著,聽到屋裡起了動靜急忙湧進來,就見聶蘭台已經自己穿好了衣裳,坐在妝台前梳頭發了。
聶蘭台指指尚在熟睡中的蕭淳譽,示意丫鬟們先出去,隻留藍鵲一人服侍。
綠鴨往外走時調皮地衝聶蘭台扮鬼臉,又對白鴿和翠鳥咬耳朵:“夫人對姑爺真好!”
她的聲音可沒有她自以為的那麼低,聶蘭台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她沒斥責綠鴨,隻是搖頭笑了笑。
她對蕭淳譽好?自是談不上。
而且蕭淳譽也不會讓她對他好,誰不知道蕭世子心裡有人,癡念了那人好幾年。
不過,聶蘭台自知前世虧欠蕭淳譽頗多,既然今生又結為夫妻,那便做個符合世道標準的好妻子,恭順賢良,勤勉持家,就當還債了。
聶蘭台的笑容映在泛著幽光的銅鏡裡,清淺而淡漠。
銅鏡裡那張清絕麗絕的臉,膚光勝雪,眸光瀲灩,仿若夏日晨風中沾露而綻的菡萏,嬌豔欲滴。
她不覺伸手觸向銅鏡中的人兒,這一世,得好好愛自己啊。
鏡子裡突然多出來一張臉,星目劍眉,薄唇高鼻,隻是眉頭蹙著,俊秀中添了幾分冷峻。
“世子醒了,”聶蘭台站起來,慢慢轉過身,對著蕭淳譽恭敬施禮,“讓妾身伺候您更衣。”
蕭淳譽微微眯眼,似在打量她這番舉動有何目的。
聶蘭台垂眸道:“讓妾身為您更衣。”
“不必。”蕭淳譽抬手擋開了她伸來的手,聲音冷厲,“彆碰我。”
“是。”聶蘭台畢恭畢敬地退到一旁,神色波瀾不驚。
蕭淳譽不再說話,徑自大步出去了。
看在眼裡的藍鵲低下頭咬了咬唇,姑爺這未免過分了,小姐在娘家可是千嬌萬寵長大的,何曾這樣做小伏低,而世子還這般嫌棄!
聶蘭台一眼就知道藍鵲在想什麼了,微笑道:“你來幫我,我頭發還沒梳好呢。”
她的笑容帶著安撫,但藍鵲讀出來就是隱忍,她越發心疼自家小姐,眼圈都紅了。
收拾好後,時候尚早,聶蘭台在院子裡晨練小半個時辰,隨意吃了些早點,方去榮安院。
她是新婦,今早要去拜見公婆及本家親戚。
剛出蕙茝院的院門,就見蕭淳譽已經等在那裡。
聶蘭台上前見禮,蕭淳譽冷著臉不吭聲,自顧到她和丫鬟後麵走著。
一行人路上無話,唯有腳步踩在積雪上沙沙作響的聲音,空氣清冷,滿目素瑩,襯得新婦身上的大紅羽緞鬥篷分外鮮妍奪目。
蕭淳譽眯了眯眼,轉過頭去,強迫自己不去看那抹紅色。
榮安院裡笑語鼎沸,門外的嬤嬤笑盈盈地迎上來行禮,扶了聶蘭台進去。
一進屋,聶蘭台就感覺到一道怨憤而狠毒的目光盯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