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蘭台上輩子一次也沒來過襄陽侯府,前世她從新婚之夜開始就與蕭淳譽形同陌路,他的親戚自然不拿她當親戚,兩人也從未有過一起去親戚家裡走動的經曆。
襄陽侯府足有兩個安定侯府那麼大,屋舍樓閣、亭台水榭皆是軒峻宏麗,論精致巧雅卻不如安定侯府。
聶蘭台和蕭淳譽在襄陽侯府大門口下了馬車,即刻有婆子把兩人接進去,蕭淳譽直接去前院,聶蘭台則被領到內院。
百年望族的底蘊沉澱出來的那種厚重氣氛,讓整個侯府都彌漫著一股端嚴肅穆之勢。
不過聶蘭台並不緊張,能教養出她婆婆薑氏那樣寬厚純善的人,想必襄陽侯府家風也是溫厚的,蕭淳譽的外祖母應該是寬厚忠厚的人。
然而這一次她料錯了。
跟著婆子到了蕭淳譽外祖母住的鬆鶴堂,來到會客的正廳,等在門口的侍女一挑開厚絨簾子,聶蘭台剛跨進去一隻腳,一陣黑乎乎的粉末就朝她灑了下來。
隻見兩個牛高馬大的婆子一左一右杵在廳內門邊,把門口都堵死了,聶蘭台根本沒法再往裡走。
兩個婆子懷中均抱著一個銅盆,不住從盆裡抓起大把大把的黑灰,一把把從聶蘭台頭上潑下來,口中還念念有詞。
這場麵是聶蘭台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一時有些發懵。
她想擠過婆子繼續往裡走,卻聽屋裡傳來一聲蒼老而嚴厲的低喝:“先站著彆動,在那裡受了符灰驅邪淨身再進來!”
聶蘭台莫名其妙,但這是第一次來薑家,少不得要依他們的規矩。
當兩個婆子把兩盆灰灑完,聶蘭台一身明豔的新衣已經變成了灰黑色,更不用說頭上和臉上了。
她拍去身上黑灰,又用帕子擦淨了手臉脖頸,這才往屋裡走。
廳中上首坐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太太,穿著暗紅繡遍地仙鶴鬆雲紋的緙絲褙子,外罩華貴的雀金裘,神色嚴肅,眼神炯厲,正冷冷望著聶蘭台。
薑老太太左右兩旁坐著十多位華服盛裝的女眷,聶蘭台掃了一眼,其中隻有一個人的麵孔還算熟悉,那就是蕭淳譽的胞姐蕭淳慶。
聶蘭台直覺今日要倒黴,壓下內心不悅,快步上前,規規矩矩向老太太拜倒。
“外孫媳婦給外祖母請安,給外祖母拜年,恭祝外祖母新年如意,福壽無邊!”
薑老太太緩緩道:“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聶蘭台抬起頭,大大方方地讓她打量。
薑老太太微眯了眼,淡聲道:“生的好樣貌,隻是臉瘦頜尖,眉梢有點高,眼角有點吊,麵相是刻薄了些,顯然是不能容人的。”
聶蘭台趕緊垂下頭:“外孫媳婦麵容不能討外祖母歡心,實在慚愧。”
薑老太太懨懨道:“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都已經進了蕭家門,成了蕭家婦了。剛才給你灑的是符灰,那符是老身特地從青雲觀為你求來的,知道你今日要來,正好拿出來給你用。”
青雲觀的符籙聶蘭台也聽過,據說不論求財求子求姻緣求平安,都很靈驗。
沒想到這老太太這麼有心,還特地為她求了青雲觀的符,就是不知道求的是哪一樣。
然而下一刻薑老太太說的話讓聶蘭台好感全無。
“聶氏,你以前的種種行徑滿京城無人不知,我雖是深居內宅的老太婆,也聽過一耳朵。因此我特地去青雲觀求了驅邪符來,不僅能驅邪,還能驅妒添善、清心正氣,你受了那符灰,便能驅走身上諸般邪惡,望你以後洗心革麵,好好做人,不要辱沒了蕭家的門楣。”
聶蘭台垂著眼皮沒吭聲。
薑老太太見她不吭聲,臉一沉,肅然道:“我老婆子說話難聽,你們年輕人愛不愛聽我都要說,身為女子,就該寬容大度……”
剛說到這裡,一名侍女端著一個紅漆茶盤走過來,茶盤裡放了一隻藍地粉彩山水花鳥茶盞,侍女將茶盤遞到聶蘭台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