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蘭台是習武之人,較常人耳聰目明一些,見旁人都毫無所覺,便裝作沒事一樣繼續往前走。
誰知這時,“啊”的一聲大喊自茶花樹後麵衝天而起,眾人冷不防,都被嚇了一跳。
聶瑤台停步喝道:“什麼人在那裡?”
密不透風的茶花樹枝後麵,驟起一聲女子的滿含恐懼的驚叫。
聶瑤台聽到這聲音,臉色變了幾變,猛地縱身躍出抄手遊廊,一陣風似地掠了過去。
隨即傳來她的尖叫:“張覓,你還是不是個人了!”
聶蘭台趕緊飛竄過去,王氏不會武功,情急之下顧不得儀態,也翻過遊廊,深一腳淺一腳地疾奔過去。
茶樹後麵,一片白花花的肌膚,兩個驚慌亂轉的腦袋,四條光溜溜的大腿,四隻胡亂抓扯衣裳的手臂。
此地甚是僻靜,這處茶樹種得密,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成了一個圓圈,中間空出來一塊馬車大小的空地,茶樹枝葉長得又高又密,不挨近了根本看不見那塊空地。
這對赤身條條的男女就在那塊空地上行好事。
眾丫鬟婆子們趕到時,這一對赤身條條的男女還沒來得及把衣裳穿上。
聶瑤台直接往王氏懷裡一倒,嘶聲哭道:“我究竟做了什麼孽啊,你們要這樣羞辱我!”
同為正妻,無人不恨這種勾當,王氏也氣得渾身顫抖,罵道:“光天化日的,你們好歹要點臉!便是那些牛馬畜生,也不至如此!”
張覓手忙腳亂地套上衣裳,也不敢看聶瑤台一眼,拔起腿就要逃走。
聶蘭台踩著茶樹跳到他跟前,揚起巴掌便扇。
張覓被打得眼冒金星,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邊上那女子衣裳也顧不得穿好,慌忙來扶他。聶蘭台眼中一凜,抬手又向她扇去。
聶瑤台哭著製止道:“你彆打了!打她又有何用,是姓張的不爭氣!”
王氏責備地看著她,道:“你還幫著她說話不成!若不是這狐狸精勾引,覓兄弟怎會這樣不顧,不顧……呸,陰溝裡養出來的臭爛貨,下流東西,這好好的樹兒草兒都叫你弄醃臢了!”
她衝自己的人一努嘴,喝道:“去給我拿下那個小娼婦,把她衣裳扒光了,折了樹枝給我抽,往死裡抽!”
幾個丫鬟婆子應聲而動,聶瑤台有氣無力地哭道:“大嫂子,不中用的,隨他們去吧,今兒就是打死那蹄子,明兒姓張的就會找了彆人來!這些年我也服了,我根本管不住他……”
抄手遊廊上突然傳來一聲怒斥:“你還想管他!哪個和你一樣,成天隻想著管男人!男人是你能管的嗎!”
聲音威嚴尖利,略帶蒼老,透著一種常年訓斥彆人、不容反駁而積下的威勢。
丫鬟婆子們轉目一瞧,慌忙齊刷刷屈身行禮,聶瑤台和王氏也急忙上前行禮,一個喊“母親”,一個喊“嬸娘”。
聶蘭台認得來人,她就是聶瑤台的婆母邱氏。
邱氏薄唇狹目,臉頰瘦削,本就長相刻薄,此時滿麵怒容,襯著身上一襲黑緞底卍字不斷頭鑲邊繡金色祥雲蝠紋對襟褙子,渾身都散發著威嚴陰鷙的森冷氣息。
張覓一見她,似是見了救命稻草,大喊了聲“母親”,攀著一枝茶樹翻出來,連滾帶爬地向她奔過去。
邱氏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遊廊,一把接住撲過來的兒子,嗔道:“你這是做什麼,弄得這樣狼狽!”
張覓沒答話,隻向聶瑤台瞥了一眼,又叫了聲:“母親!”
這求救意味著實太過明顯,邱氏立即戟指怒目,厲聲衝聶瑤台道:“你看看我兒都被你嚇成什麼樣了!他犯了什麼了不得的錯,你要這樣逼他!”
聶瑤台低垂著頭,流淚不語,王氏看不下去,向邱氏陪笑道:“侄媳得說句公道話,嬸娘這是誤會三弟妹了,她哪裡……”
“你住口!”邱氏指著王氏斥道,“我二房的家事,哪輪得到你們大房來說三道四!”
王氏大怒,礙著她是長輩,發作不得,隻能強忍了怒氣道:“侄媳不敢。誰對誰錯,嬸娘自己來看吧。”
邱氏冷笑道:“我用不著看。多大點子事,也值得我興師動眾的!”
她怒目瞪著聶瑤台,斥道:“丫頭們跑了幾趟來求我,說是六姨娘不好了,幾個姨娘鬨得天翻地覆,我拖著一把老骨頭從寧暉院趕過來,急得喘不過氣!你倒好,你不去管她們,專門帶了人到處挑拿你丈夫的錯處!世上怎麼有你這種毒婦!”
聶瑤台才回了句“我沒有”,聲音跟蚊子叫似的,邱氏就喝道:“還狡辯!敢情你帶著這一大幫子人來逛園子的?”
聶蘭台氣得胸口發疼,隔著茶花樹冷冷回了一句:“張夫人這般顛倒黑白有什麼意思?大夥都是長了眼睛耳朵的,總得你兒子先有錯,才讓人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