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城(十六) 一封家書(2 / 2)

彆枝引 北島樹枝 4217 字 2024-03-30

快要到秋天了啊。

天意漸涼,難耐燥人的暑氣逐漸褪去,至虞府的小荷也凋敝後,小枝方才意識到入秋了。

當下整個壁國正在發生一場驟變,京城最後一朵荷花謝了的時候,舉國皆知皇後生了場重病。

而此時,她正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聽著簾子外掛著的風鈴,思緒被扯到很久很久以前。

九年前,小皇帝燕斯南登基,改國號‘昭玄’,在宮中聽聞朝中重臣虞尚書夫人逝世的消息便傳尚書一家進宮以致安慰。

彼時皇帝留他們在宮中過夜。

夜晚閒來無事時,虞小枝拿著筆與紙在禦花園閒逛,她曾聽說禦花園有些極珍貴罕見的花兒,外頭不輕易能見到的,這勾起了小枝的興致。尋花訪草時便見著了那位在梨花樹下端莊華貴的皇後娘娘。

皇後沈氏,是皇帝青梅竹馬的發妻,小皇帝十七歲登基,皇後與其同歲。

小枝第一次見和梨花的氣息如此恰到好處的女子,月華之下,枝頭上的梨花潔淨清透的花瓣在夜色裡綽約,皇後隻隨身帶了一位貼身侍女,站在樹下顯得格外清冷。

她先前曾聽說,壁國的這位皇後娘娘不愛笑,性子也頗是難相與的,也獨獨隻有小皇帝一人方能博美人一笑。

她眼前的清冷美人和純潔梨花融為一幅畫。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她腦海裡瞬間浮想起這首詩,也是真切地體會到詩句裡的景象,一時挪不開眼。

“來的是何人?”清冷女子發話了。

“誰站在那,竟然見了皇後娘娘不上前問安?”一旁的小侍女衝著她這邊說。

虞小枝回過神嚇了一跳,立馬做了個恭恭敬敬的禮,“皇後娘娘萬安,小女貿然……瞧著皇後娘娘專注賞花實在好看,不忍打破氛圍。故而……”

“你是今日進宮的虞尚書之女?過來吧。”皇後沈氏轉身,零星梨花花瓣在她身後飄落。

虞小枝起身,緩步走向儀態萬千的女子,走近了才發現這是個極漂亮的姐姐,一時忘記說話。

皇後靜靜地瞧著她,似是等她答話,餘光卻瞥到她手中的畫板和水彩,又見了之上紛然綻開的花朵兒,上麵畫的是一株西府海棠,色彩柔和,筆觸柔婉恰到好處。

“小女虞小枝,今日隨父親進宮,父親年老幸得皇上憐恤奔波辛苦,才得以留宿宮中一夜,有幸見到皇後娘娘絕美芳華,竟比小枝畫上的海棠花還要貌美。”她抬眸望向皇後,笑吟吟地開口。

皇後雙眸停留在宣紙上的海棠花上,她讓小枝把畫展開以供欣賞一番,凝視半晌後,她紅唇微翹,問小枝可否願意去她那院子小住一夜,小枝自是受寵若驚。

小枝當晚親眼見著傳聞中不愛笑、難相與的皇後娘娘好說歹說勸那位高高在上的小皇帝回自己的紫宸殿睡。

小皇帝不允,皇後叉腰鼓腮不肯,皇上還是不允,皇後耍無賴般把他活活推出自己的寢殿。小枝在一旁看呆了。

“這人,當了皇帝還是這般任性。”皇後好歹把皇上送了回去,用帕子擦著手喚小枝進去。

小枝依然呆呆的站在院兒裡,頭頂是四四方方的屋簷,眼前是嬌嬌美美的皇後小姐姐,她不自覺吞了一口口水,輕快的溜達進去。

那晚兩人便商量好,明兒個一大早待皇後梳妝打扮完,定要去那棵西府海棠底下坐著讓小枝給畫一幅扮花畫像,她要掛在寢宮。

次日畫成後,皇後不是第一個寶貝起來的,反倒是那位被阻攔在外的皇帝先行端詳著畫□□不釋手。

這便是霖州市井傳聞中虞家千金曾為皇後作的那幅掛在寢殿的畫了。

“嘖嘖嘖絕妙!甚美!靈動至極!”皇帝讚不絕口。

皇後沈氏在他麵前笑了笑,雙眸微闔道:“那是,我們小枝花的可堪一流,先前那多西府海棠更是靈動至極。”

小皇帝聽聞,抬頭看向自己的妻子,道:“什麼海棠?這紙上所畫我愛妻堪稱絕美!”

小枝在一旁看的呆愣愣的,原來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皇上皇後私下竟是這樣……

而後幾日,皇後親切的拉著虞小枝的手,叫她再留下來多住幾日,小枝餘光瞥見皇上躲在一旁仇視的目光,卻在皇後發現後又悄悄縮起來。

那時尚且不足十歲的虞小枝看著皇上皇後恩愛拌嘴的摸樣,懵懂的小枝第一次知曉了,原來真正的夫妻應該是這樣嗎……

直至虞尚書離宮時,皇上麵對當朝臣子文武百官時才轉瞬恢複往常深沉孤傲的摸樣。

皇後對小枝喜愛不已,她眼見小枝假意淚眼汪汪暫彆父親後笑得狡黠的樣子後在後麵偷偷噙起一抹笑。

她不敢久住,也還是個孩子的虞小枝對那個皇帝還是有幾分懼意。

相處幾日後小枝才發現,傳聞中孤僻清高的皇後,其實也僅僅是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奈何身居高位難免需要以嚴肅麵貌示人。

細算來,時過境遷,經年過歲,她都已經快到清榕當年的年歲了。

皇城的宮牆在她眼中連綿不絕,一牆之隔,是她和沈清榕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清澈的雙眸,好像聽見宮牆之中的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