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寨(八) 你認為人什麼時候會死呢……(2 / 2)

彆枝引 北島樹枝 4391 字 2024-03-30

“我如今連小鈴鐺的爹都救不了。”淚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伴隨著若隱若現的啜泣。

“放在當年,我又怎麼能救我阿娘!”她從未覺得這樣無力過。

興許隻來源於她曾經一段類似的遭遇。他忽然想起今朝衙門的阿龍說的,都無人教導她,做醫倌豈非天方夜譚。

她深吸一口氣,話到了嘴邊再也湊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教教我,求你,我也想做一個醫者。不求懸壺濟萬世,我隻是……再也不願見到熟悉的人離開了。所以,拜托您,請教我真正的醫術。”

冰冷的風把枝頭為數不多的樹葉全部吹落,趁著太陽霞光落儘的最後一刻,她說出了這段話。

慎平看著地上潰不成軍的少女,心中五味雜陳。他靜靜的站在原處,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

“我不會啊。什麼醫術,一個愛說胡話的采藥老頭說的瘋話,你也肯信。”

明明像是玩笑話,從他的嘴裡卻全無半分開玩笑的勁頭。

虞小枝顫抖著雙臂,堪堪望進老人清明的眼眸,“你才不是什麼瘋老頭,沉息香是一人所創,甚至為免世人盲目,特意刪去所有炮製細節,除過創造的人,怎可能會有第二個人能做出來?”

她舒緩了一口氣,“你隻是稍加一聞便能分辨出我做的安神靜氣露,甚至光憑我的動作就可判斷配置正確與否。”

她斂了斂神色,“你又怎知我分辨不出你桌上成堆的稀罕草藥,都是些何等罕見珍惜之種?那可是尋常醫堂都見不到的!”

慎平聽後詫異地望著地上的少女,眉眼中的驚豔卻也隻是過眼煙雲,一掠而去。“你何時仔細探查過了?臭丫頭,沒事亂翻人家東西。

“我沒有,那些隻是看一眼就能看出來了啊。”她反駁道。

他眼底的驚訝更深,“那又如何。你光會分辨,卻無法診斷。”

她認同。

老人走到斷崖旁,盤腿坐在枯草上,望著原處橘黃的夕陽,背對著她靜靜開口:“正如你猜測那樣,我以前也曾是醫倌。當然,至於我如何來到這,你尚且不必知曉。”

虞小枝站起身子,以便更好地聽清他所說的話。

“你漏掉一點,我曾對你說,天下沒有醫不好的病,更沒有包治百病的藥,所以才需要醫倌啊。可任是再好的醫者,也醫不好人心。”

聽著慎平如此篤定的話,虞小枝站在原地發愣,沒有回應他的話。

“不,我並不覺得人心治不好。慎平老先生,我不知你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可我阿娘曾告訴我,再硬的心也能捂暖,心病不能用藥醫,應是用心醫才對。”她絮絮叨叨半天,確實覺得同當下氛圍不太相符。

她咬咬唇,還是堅定的補充了一句:“我以後定會成為能醫好所有病痛的醫倌,若是你不收我,我自己學便是,能治百病的特效藥……我一定會做出來的。但無論如何,你說世界上沒有醫不好的病……”

她咧嘴一笑,“我非常讚同。”

慎平聽後原本氣不打一出來,聽見她一席話,神色暗了暗,甩出一句話來:

“丫頭,你聽好了,你很善良。可是光憑善良是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醫倌的。如果想要救人,就必須掌握相應的知識和醫術。沒有技術的話,你救不了任何人啊!”

虞小枝抬眸,借著晦暗的天光努力分辨他話音裡的含義。

瞧見女孩這般,他氣不打一處來,從未見過這樣不講理的倔姑娘,明擺著是拜師,他還沒說什麼,自個兒脾性倒硬,於是便連連嚷嚷道:

“還愣著做甚,去把我的木台子收拾了啊,沒眼力見,都不知道孝敬師父!”

她喜形於色,連連拜謝,嘴中脫口而出:“老頭兒你實在是……”

“什麼?”

“師父!”

借著璀璨繁星,無邊的斷崖旁,簡單但規矩頗多的拜師禮作成。

她像是撿了個寶,這山林裡如隱士般逍遙灑脫又頗為奇怪的臭老頭極合她的脾性。

“不知道小鈴鐺如何了……”彼時她順著蜿蜒的山路徑直來到那棵參天大樹下。

猶記得她和祁懷晏約好今日傍晚在此地見麵,他答應好告訴她自己的一切秘密,就在這棵樹下。

現下應不算太晚,還未過亥時。

時間一分一秒流動,夜風驚起時分她昏昏欲睡,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望著他往常來時的方向靜靜坐著。

心中卻升起一陣不妙的感覺,一直持續到過了次日子時。

“他會來的吧……”她實在發困,靠著樹乾竟淺淺入睡。

再醒來時,風停了,四下卻仍是隻有她一人。

她渾身發冷,心裡的希望被消磨殆儘,想起了什麼不堪的往事般,毅然起身離去。

樹影孤零零的在小丘上佇立著。

“他沒來。”

早些時候的窄巷小院,半敞開著的院門裡,一道冰涼的月光照在男孩身前。

他跪在自己父親早已冷卻的身子麵前發呆。

他要找個最好的人,安葬自己爹爹。

彼時,他好不容易找回遊離的神思,渾噩噩握著家裡剩下的一小包碎銀,為給自己阿爹找個安身之所成了他最後的一點念想。

途中在小巷見了幾個倒在街上的人,無須仔細辨彆,那幾個人的麵貌早已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他們……如果不是他……

他忍不住抬腳,對肥頭大耳的富商狠狠踹上那麼幾腳,發泄完後卻又蹲在地上大哭,反正,他再沒有家人了,任是自己如何哭鬨也無人問津。

可,月亮的倒影無聲打在粗糲的牆壁上。

“成日哭,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