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葉麵色凝重地看著前方立於木樁之上的幾隻獵鷹。
他緩緩將玉笛置於唇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吹了一聲。
刺耳的笛聲頃刻間響起,麵前的幾隻獵鷹瞬間嚇得撲騰著翅膀飛向了那高遠遼闊的天空。
蘭葉看著空蕩蕩的木樁,尷尬地咧了咧嘴。
這時,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他。
說時遲,那時快,蘭葉向後一頂手肘,趁著背後那人躲避之時,他手中的玉笛便彈出劍刃,寒光涔涔。
他的麵前正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那男子五官端正,麵容姣好,尤其是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睛,簡直和賀蘭嘉祐一模一樣。
而且看那身形,明明就是嘉祐,可他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嘉祐你……”
可還未等蘭葉說完,那年輕男子就從手腕中閃出一把利刃,微笑著刺向蘭葉。
蘭葉似乎明白了什麼,嘴角微翹,握緊了手中的機關短劍,向那人刺去。
兩人兵刃相接往來數十個回合,最終以蘭葉打掉了對方的匕首而取勝。
“這局不算,都是這東西擋了我的視線,不然絕不會能讓你有可乘之機。”年輕男子擺了擺手,不服氣道。
那聲音果然是賀蘭嘉祐。
“說吧,你怎麼把自己變成這樣了?”蘭葉也收起了短劍,劍刃彈回,他將那支玉笛插回了腰間。
“怎麼樣?我是不是變好看了?”賀蘭嘉祐突然微眯著眼睛看著他,一副期待的樣子。
蘭葉無奈地撇了撇嘴。
賀蘭嘉祐指了指自己的臉:“這個是人皮麵具,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戴,有點不舒服,不然才不會輸給你呢。”
“願賭服輸,你可不許耍賴。”蘭葉之所以這麼說,還不是因為他平時與賀蘭嘉祐切磋就從來沒有贏的時候,現在好不容易贏了一次,當然不能就這麼放過他。
蘭葉仔細看了看賀蘭嘉祐的臉,然後伸出手去捏了捏,那張臉似乎就像賀蘭嘉祐天生長出來的一樣,柔軟又細膩。
“這也太神奇了吧。”蘭葉驚歎道。
“是啊,當時老師給我展示這個的時候,我也嚇了一大跳呢。”賀蘭嘉祐緊接著壞笑道:“我當時就想著這東西簡直太好用了,想想看啊,要是等我將來色衰愛弛了,我就可以戴著這東西依然像現在一樣勾搭你了。”
“嘉祐!”蘭葉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吧,那我就願賭服輸,怎麼樣,你想讓我做什麼?要不等我手藝精湛之後,換著十幾張麵具來親你怎麼樣?這樣即便你隻有我一個人,也能有種擁有後宮三千佳麗的感覺了。”賀蘭嘉祐繼續調侃道。
“越說越離譜了。”蘭葉抱住賀蘭嘉祐,深情地凝望著他,“有你一個就夠了。”
“雲卿……”
賀蘭嘉祐慢慢湊近蘭葉,正要親吻他時,蘭葉突然一臉興奮地看著賀蘭嘉祐的身後說:“嘉祐你看!是小麻雀!”
賀蘭嘉祐當即臉色一沉。
這小家夥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哦,不是麻雀,這是咱們北大營的傳訊鳥。”賀蘭嘉祐伸出手,那小麻雀便穩穩當當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天啊它好可愛呀!”蘭葉驚喜地看著那隻晃動著小腦瓜的麻雀,“它一點都不怕你呢。”
“當然了,這小鳥聰明的很,它認識咱們軍營裡的將軍,現在它也會認識你了。”
賀蘭嘉祐笑著將那小鳥伸向蘭葉,蘭葉露出柔軟的手心,小心翼翼地將那隻小鳥接了過去。
那隻小鳥一點都不怕蘭葉,反倒親昵地將毛茸茸的小腦瓜在蘭葉的手指上蹭了蹭。
蘭葉的心都要融化了。
“還有更好玩的呢。”賀蘭嘉祐邊說邊撓了撓那小家夥的肚皮,然後又輕輕地敲了敲它的腦瓜。
“這……這是……”蘭葉震驚地看見那鳥兒從嘴裡吐出了一張小字條。
“所以才叫傳訊鳥嘛。這種鳥長得像麻雀卻又不是麻雀,是咱們北逍特有的一種鳥,老師當時偶然發現它有在嗉子中貯食的習慣,於是便將它們馴化成了可以傳遞密信的傳訊鳥,這種鳥體積小,長得又不起眼,重點是它並不像其他鳥兒那樣需要在腿上綁信箋,所以可以秘密地傳遞信息又不易被敵軍發現。”
“咱們北逍還真是喜歡盛產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是人皮麵具又是傳訊鳥的,而且還有什麼生子藥。”蘭葉無奈地搖搖頭。
賀蘭嘉祐笑了笑,慢慢順著縫隙揭下了麵具:“生子藥不過是北逍貴族糊弄人的玩意罷了,但人皮麵具和傳訊鳥可就大不相同了,如果運用得當,在戰爭中可是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呢。”
“為何說生子藥是糊弄貴族的東西呢?”蘭葉納悶道,見賀蘭嘉祐意味深長的目光射過來後,他連忙低垂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那種藥貌似已經好幾百年沒人再用過了,都快成咱們北逍醫學史上的傳說了。”
賀蘭嘉祐將手指伸進那人皮麵具的眼眶處,百無聊賴地轉著圈玩:“生子藥據傳聞是北逍的巫醫研製的,不過那藥是用在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服過那藥的人會產生與女子有孕同樣的身體反應,不過那都是貴族們騙人的把戲罷了。”
在蘭葉好奇的目光下,賀蘭嘉祐緊接著補充道:“上百年前,北逍貴族之間就盛行男風,隻是那時若想娶男子為妻,還是要飽受著巨大的非議的,於是巫醫們發明了這種藥,貴族們便可以心儀的男子懷有他們的骨肉為由娶他們為妻。但是那種藥隻是會單純使人產生懷孕反應,又不是真的會有孕,畢竟男女的身體構造本就天生不同,怎麼說北逍的醫史也還未發達到那種地步。”
“那他們不就是在撒謊了嗎?”蘭葉問道。
“是啊。”賀蘭嘉祐點點頭,然後有些無可奈何道,“但貴族們侍妾成群,到時將侍妾們的孩子算在自己妻子的身上,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天換日了。最終受苦的不過還是女子。”
“但是近百年來已經好多了,自從憐公主登基後,女子的地位就在迅速提高,況且現在就算貴族們娶男妻也不會遭到世人的非議,所以生子藥也就沒人再用了,不過醫典閣裡應該還留有生子藥的配方,聽說那藥配起來挺麻煩的,有些藥材還隻有咱們北逍才有。而也正是因為如此,許多其他的國家都流傳著北逍的生子藥真的能讓男子生孩子的謠言。唉,真是太荒謬了。”
賀蘭嘉祐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還是人皮麵具和傳訊鳥實用些。”蘭葉喃喃道。
“不過嘛,在我心中它們還有彆的用處……”賀蘭嘉祐突然諱莫如深地微笑道。
“什麼用處?”蘭葉好奇地問。
賀蘭嘉祐湊近了蘭葉,在他耳邊吹風:“用來勾引你和傳情話……”
“嘉祐!”蘭葉推開賀蘭嘉祐,微紅的臉直發燙。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賀蘭嘉祐正待起身,蘭葉卻又輕輕抓過賀蘭嘉祐的衣襟,湊上前,小聲道:“人皮麵具倒不必,你的這張臉已經足夠勾引我的了,傳情話倒是還行……”
賀蘭嘉祐聽後,便笑著將他抱了個滿懷。
“嘉祐,你陪我去西街吧,聽說今晚那裡會放煙花。”蘭葉微微仰頭,看著賀蘭嘉祐。
“好啊。”賀蘭嘉祐點點頭,然後順手抽出了蘭葉腰間的玉笛,“不過我得先把那幾隻被你嚇飛的獵鷹叫回來,不然老師回來之後發現他的心肝寶貝不見了,肯定會罵死我的。”
一說到那幾隻獵鷹,蘭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賀蘭嘉祐笑了笑,將那玉笛橫臥在唇邊,那玉笛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嘶鳴,緊接著便是輾轉悠揚的笛音,不大工夫,那幾隻被蘭葉嚇跑的獵鷹就又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它們在天上盤旋了一會兒,然後俯衝下來重新落在了那幾根木樁上。
“我明明吹得跟你也差不多嘛……”蘭葉不服氣地小聲道。
賀蘭嘉祐拿著笛子輕輕敲了一下蘭葉的腦袋:“這還叫差不多?”
蘭葉尷尬地笑了笑。
“我早就說過要教你,你卻偏不……”
蘭葉拉著他往前走:“哎呀,反正有嘉祐在,我會不會吹也沒關係嘛。走啦走啦,快去西街,再不去就要來不及了。”
“你呀……”賀蘭嘉祐一邊無奈地笑著,一邊看著蘭葉歡快奔跑的身影。
蘭葉並非不想學,他隻是在害怕。
他怕賀蘭嘉祐會像母親一樣離開自己,雖然他並不怎麼擅通音律,但一曲《高山流水》卻彈奏得極佳,因為那是他母親生前教給他的唯一的一首曲子。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小他便十分羨慕俞伯牙與鐘子期的故事,他希望長大後也能遇到自己的畢生知己。
然而,曲子會彈了,知己也找到了,那個最初教他曲子的人卻不在了。
彈曲思故人,從此,他再也沒彈過《高山流水》,不想彈,更不敢彈了。
與其痛苦地懷念,倒不如心存那些美好的回憶,至少那樣,他不會感到太悲傷。
曲散人亦散,
他不想的。
所以他一直在逃避,但未來,他或許會明白,曲散並非代表著離彆,而是再一次的重逢。
……
“雲卿!你慢點跑!”身後緊追著蘭葉的賀蘭嘉祐大聲呼喊道。
“嘉祐你太慢了!咱們得快點,北大營離西街很遠的!”蘭葉大老遠的轉過身,向他揮手道。
賀蘭嘉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這小家夥,一出宮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想關都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