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原去見舅母時已經料到她的態度,勢必會說些讓人不痛快的話。
姚夫人一口氣生了五個孩子,外加姬妾生的,一家子亂哄哄住一起,難免性格尖刻,無任何壞心卻是刀子嘴。
果真,姚夫人尖著嗓子對喬原說:“平常時你撿些貓貓狗狗回來就算了,現在怎麼連人都往回撿。你養那小東西無非是多口飯吃,我也不管你怎麼處置,隻是我素愛清淨,不要讓那東西吵了我就行。”
喬原低頭順耳的應道:“多謝舅母,等我回家時會一同帶去,不會讓舅母煩了心神。”
姚夫人冷笑道:“不知道你幾時能回去,還能不能回去。”
一句話又說的喬原吞聲忍淚,默默退了出去。
喬原的父親是上關武將出生,在一場除匪的打鬥中失去一條腿,腿部創傷久治不愈,不停的流膿結痂,又成了壞疽,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喬原的母親帶著丈夫到處訪醫尋藥,隻得把唯一的兒子暫時寄養在哥哥家中。
喬原七歲住到舅舅家,如今也近兩載,有時候受了長輩委屈或是表兄弟姐妹們的口伐時,會躲起來思家流淚,嘴裡念著父親母親。
年紀與他相近的二表兄姚恒十分照顧他,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都會帶他一起,此次去樊璣城賽犬就是姚恒的主意。
姚恒畢竟大他幾歲,被姚禮派去辦些正經事時喬原常要求跟隨同去,姚恒就取笑他:“等你的喉結有拳頭大說話有了氣魄我再帶著你同去,不然你一孩子也鎮不住場子。”
喬原摸摸喉嚨暗想:“那還得四五載吧!”
小男子漢形單影隻慣了就會把話藏在肚子裡,找些喜歡的事情去做,養些動物,跟著舅舅或是表兄們學武藝。
當他看見繈褓裡的孩子,又見韓維緊跟在其兄長身後的溫情模樣,頓覺這孩子是上天憐憫而及時賜予給他的寶貝,讓他遠離孤獨和寄人籬下的淒楚,他要在姚府有個兄弟,有個依靠,或許自己還能因為做了彆人的兄長而變得更剛強些,不至於因為舅舅家的姊妹們訓上幾句就咬著衣角哭至天明。
隻是事與願違,居然是個女孩,都怪當時太過激動沒有及時看清楚。
喬原往李大娘那跑的次數一天比一天多。
剛撿回來那幾天,喬臨溪身體太過虛弱,隻能靜靜地躺著,連哭聲都沒有,眼睛也似睡未醒無一點光彩,十幾日下來,她的小拳頭開始揮舞,咿咿呀呀自己跟自己玩,之前臉上受了點損傷,如今也變得粉嫩嫩,還能坐在李大娘的床上向跨進門的喬原興奮的搓著小腳丫,開心地露出兩顆剛長出的小乳牙。
喬原把她抱在懷中,捏著她的臉道:“我們兄弟做不了,做我小妹也不錯,要不,我就把你當個小子來養也成。”
七八年後,喬原真後悔講過這話,這孩子太皮實了,果真像個小子,他忙不迭讓舅舅給她取了個表字,喚作綰綰,希望能將她扳回姑娘家的“正途”,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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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原把撿來的小妹當寶貝一樣抱到他母親麵前時,他母親抱著臨溪虧欠似的對喬原說道:“這幾年你一直住在舅舅家中,他們家人口眾多,你多少會受點委屈,有了這個孩子相伴,我心中也安慰些,你父親的腿傷時好時壞,等哪天不用再尋醫問藥,我們就把你倆接回,一家子團聚。”
隻是沒等到團聚,等來了噩耗。
他的父母在求醫路上遇到一場大雨,馬車在泥濘的雨中掙紮時落入河中,雙雙殞命。
喬原在旁人麵前從不滴下一滴淚,無人的時候才抱著臨溪哭上幾回,哭與父母的生死相隔,從此再無父母,也哭小妹跟自己一樣孤苦無依,隻有他這一個親人。
兄妹二人從此便在姚府常住了。
姚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喬原有個親妹妹,看的比任何事都重要,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小臨溪在三歲之前是在喬原懷中長大的,終日掛在他身上。帶著小妹騎馬看花,帶著小妹看同齡男孩遊樂,那些男孩扒著眼皮做鬼臉取笑喬原:“你是她娘嗎,她沒有個奶娘嗎?”
到了臨溪五六歲後,喬原開始帶著她學騎射、或走街串巷,玩遍了郢都大部分好玩的地方。正如喬原當年所願,小妹似乎越來越野,像個小子,像他兄弟,她不愛美,不怕臟,膽子大、熱心腸。
直到那次和不遠處的一位張小公子鬥蛐蛐時,張小公子因嫌她贏的次數太多,盛怒下踩了她的蛐蛐,她渾身鐵膽武藝超群,狠狠地揍哭了張小公子。
張小公子的眼睛一連青了半個月,張母牽著兒子來吵鬨多次,喬原才意識到這個小妹確實是個小子,連夜起好了名字,慌忙找到舅舅,說:“舅舅,小妹性子太野,您給她起個表字,壓一壓她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