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家破人亡後,譚駝帶著小少主和自己兒子惶惶不安東躲西藏,他想起當年離開故鄉時才三十歲左右,在老家舒窯城有幾個叔伯兄弟,現在過去近二十年,不知曾經的故鄉能不能做落腳之地。
當年譚駝腿部受傷什麼都做不了,躺在路邊忍饑挨餓等死,正是韓郢救了他,讓他留在韓家當個管家,不僅保住性命有棲身之處,還留了靈邵這點血脈,這樣大恩縱使拚上性命也要保住韓維的命。
韓維受了太大的驚嚇發燒昏迷不醒,譚駝背著他又牽著靈邵一瘸一拐艱難地摸索著回鄉,每路過關卡遇到有人盤查,譚駝就裝成啞巴胡亂的比劃一通,好在韓家的災禍並不是普天蓋地的通緝程度,盤查之人見三個臟兮兮的要飯花子,又啞又瘸,見問不出結果,統統揮揮手讓他們走開。
一進舒窯城的城門口,韓維就感受到了從前城市的熱鬨,同兄長在樊璣城街道上閒逛時的感覺一樣,熱鬨喧嘩,這喧嘩之下又是一種祥和的感覺,讓人感覺親切溫暖。
從出事那天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漫長的兩月之多,失去所有親人後,韓維把譚駝當成唯一依靠,抓著他的手不肯鬆開,生怕唯一熟悉的人也突然不見。
這一路走來已是深秋時節,沿途一派蕭條凋零,韓維身心俱冷,好在舒窯城的氣候偏暖,勝過途中所有走過的地方。
進城後譚駝在一家裁衣服的店裡給韓維梳洗一番,換上暖和的襖。他關上門,把韓維抱上榻坐正,拉著靈邵一起給他躬身行禮,泣不成聲:“小少主,韓家遭此難,明睿不知去向,如今隻剩下您這一點血脈,不知韓家以後還有沒有清白之時,要想查清先生出事當天的真相,您一定要好好保住這條命。從今以後恕我不能再以主仆相待,譚叔我以後就是您的父親,如此僭越出格之事願少主能體諒和委曲求全。
等少主長大成人能主掌自己命運時,我再跟韓先生謝罪去。你現在名為譚昭,靈邵的兄長。等我們出了舒窯城再往南走上十幾裡遠就是我的本鄉,到時候任何人問起,你倆皆為我兒,以往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隻願你能平平安安長大成人。”
即便從前,韓維也一直把譚叔視作長輩,如今見他趴在地上哭泣,慌忙跳下榻將他扶起說:“我已經不是學步小兒,家中發生的事情我也心明如鏡,韓維先要跪謝譚叔不棄之恩,譚叔能在萬難之中保全我性命,亦是我再生父母,何來僭越之說。我發誓,一定平安長大成人,儘早找出真相還我韓家清白,為父母報仇。今後我就是譚昭。”
靈邵看著韓維,也學著樣兒嘻嘻笑道:“從此以後你為兄,我為弟!”
回到譚駝年輕時生活的村鎮還需走上一兩個時辰,他多次叮囑兩個孩子,道:“從前的事彆人若問起,你們皆一概不知,彆說漏了嘴招來殺身之禍。”
經過一條向西流淌的大河,在一棵棵黃葉已落的樹下,有個頭裹布巾的女人把落葉掃成堆,她的背上係著一個熟睡的嬰孩。
韓維突然想起春天的那次賽犬和在樹林中撿到的孩子,不知他現在何處,是否還活著,答應捎信來的喬公子也從來沒有遞過一次信件。虧得自己還給那孩子留了許多小玩意和衣服,裝在一個紅漆木箱裡,可能已毀在司敗手中。
又想起紅霞滿天那個傍晚,身體還是止不住打顫,他從懷中摸出兄長送的匕首,握緊刀身,小手的骨節勒的泛白,擦掉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黯然自問:“兄長,你在哪裡,我好想你,我也好想父親母親。”
譚駝回到家鄉,在父母留下的殘破茅屋前站了很久,一些不認識他的年輕人好奇地圍攏過來打量他們仨人。
譚駝很快打聽到叔伯兄弟家的方向,找到從前一起長大的兄弟,一番敘舊後這位兄長問他今後打算,是留下還是另謀出路。
譚駝歎口氣說:“自從孩子們的娘前年去世,我一人在外麵拉扯兩個孩子實在不易,隻能回來想靠父母留下的薄田過活。”
那位兄長盯著他的瘸腿歎息一陣。譚駝忽問:“回村路上我經過盧侯府,這位盧侯是什麼人?”
兄長說道:“這位盧侯是關內侯,其女現是國君的一位嬪妃。侯爺十五年前曾深入魯地為先王胞妹長淩公主報殺夫之仇,立下大功,因那次行刺身子落下殘疾,我們王上準許他長住封地不用定居國都。他手下養了不少門客,專為國君做些路途遙遠不便之事,算是國君的耳目。”
譚叔試問:“我腿腳不便,走路都成問題,想靠種地養活孩子看來難以做到,我想明日去盧侯府謀一份苦差,不知兄長有沒有門路。”
兄長難為情道:“我哪能和侯府的人有來往,你可以去碰碰運氣,他們家大業大,每年開窯燒磚、種植花木,找份差事不難,”
“那我這兩個兒子要讓兄長費心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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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駝天未亮就動身趕去舒窯城,到盧府正是大門侍衛換值之時,因剛當值,打聽起事情來侍衛的態度並不似他想的那樣粗暴惡劣,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還挺熱心的讓他坐石階上等著管家出來。
其中一個侍衛上下打量了下譚駝,笑問:“你一個瘸子行動不便,能做些什麼事?”
譚駝忙從石階上站起來,精神抖擻:“小兄弟,彆看我殘了一條腿,力氣還是有的,挑水砍柴跑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