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我楚與齊結成同盟,兩國相安無事也是百姓之福。聽說公子陳要娶韓國公主,這又是一件好事情。”
那日宴席上聽李偃提起過此事,韓維便接了李雄的話說:“聽聞韓國也要我們嫁一位公主過去,選中了黃陵侯的孫女。這樣的女子以一人之力,結兩國之誼,實在令人敬佩。”
李雄笑著反駁道:“女子生來就要嫁人,不嫁韓國也會嫁於旁人,終究是要嫁,我沒看出來這有什麼值得敬佩的。”
韓維見話不投機,找個借口就走:“剛才練劍渾身乏累,我先回去休息了。”
李偃起初對韓維那把劍是有所懷疑的。
他的劍乍看確實與當年韓郢在書房中拿出的家傳之劍很相似。李偃當時僅粗略看過一次,記得劍身上有個深凹的陰文“韓”字,而這把劍沒有任何刻過字的痕跡。這個譚昭遠在千裡之外的舒窯城長大,若真是韓郢之子,憑一個幾歲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躲避到舒窯,何況李旭說過韓家老小都已經死了。
以這幾日對譚昭的相處和觀察,以及故意提到故交之時觀察過他的神態,那孩子的臉上沒有一點起伏的表情,光憑與韓郢有幾分相似這一點確實不能證明他們有關係,“可能是我多慮了,要對這個孩子多留意一些。”
韓維兩次要告辭離開,李偃實在沒有理由再挽留,拿出衣物和銀錢相贈,客氣道:“下次再來郢都就把我這裡當成熟人走動,不要生疏。”韓維一一拒絕了他的好意。
韓維也暗中觀察李偃的為人,雖貴為郊尹,卻平易近人溫和沉穩,他甚至有幾次衝動想告訴李郊尹他就是韓郢之子。
辭彆的前一晚,李府發生了一件怪事。當夜已是子時,四下寂靜,韓維躺在床上輾轉多時還不能入睡,屋內一片漆黑,屋外也似墨一般。這時他突然聽見外麵傳來幾聲男人的狂吼,聲音在深夜裡刺破黑暗,顯得淩冽淒慘,他心中一驚,暗想道:“難道有人在動刑?”
迅速穿上衣服拎上劍,悄悄打開房門貼著院牆走進暗夜中,站在院中的牆角處仔細分辨那幾聲狂叫來自哪個方向。又一聲更淒厲的吼叫傳來時,他迅速翻過院牆往李府西南角跑去,如果沒有弄錯,那個方向是李府幾個下人的住處。
韓維半蹲在牆垣上一動不動監視下方,屋內傳出清晰低啞似猛獸般的喘息聲,深夜裡鬨出這麼大動靜居然都沒有人掌燈,必有古怪。突然,他聽見屋內有人咒罵道:“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才解恨,畜生。”
他躍下牆垣向屋內走去要看個究竟,突然身後有人一把捏住他的肩部,低聲道:“賢侄,你要進去嗎?”
韓維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屋內獸一般的嘶吼聲都沒有肩膀這一下令他震驚,做劍客多年還從未受過此時的威脅,竟絲毫沒有發覺身後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李偃。立住腳一動不動,拇指抵開劍柄隨時拔劍,穩住性子輕聲問:“是李先生嗎?深夜被這裡的聲音驚醒,我出來看看出了什麼事情。”
李偃對著屋內大叫一聲:“掌燈。”
昏黃的油燈將屋內照的隱隱綽綽,李偃壓低聲音道:“跟我進來。”
走進屋內,韓維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蓬亂的頭發把整張臉都蓋住。
李偃命下人把地上的人搬到床上,撥去頭發,韓維才發現此人是安平,吃驚的問:“剛才是安平發出的怪聲,他不是啞巴嗎?”
李偃點頭道:“安平是我二十多年前從梁莒帶回來的孩子,他身有殘疾,頭腦受過傷害。我發現他時,他被人砸暈在血泊裡,即便後來醫治好頭上的傷,卻也把所有事情都忘記了。我見他可憐無處可去就帶回來做個馬夫,也算給他一條命。他的腦子一會清醒一會糊塗,清醒的時候極少,一年會病發五六次,每次發作就像剛才那樣大聲咒罵,脾性狂躁,任誰也製伏不了他,隻能把他打暈睡過去。”
韓維:“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啞巴,原來清醒的時候會說話。”
李偃:“一陣清醒勁過去了就還跟孩子一樣無知,有口不言。”
“他在咒罵誰?罵的是不是同一個人?這樣執著咒罵多年,想是他極痛恨的人,有沒有試著在他清醒的時候詢問過?”
李偃:“問了也沒用,口中都是打打殺殺,我猜想他隻記得二十年前被人打暈在血泊之前的事情。”
安平側臉昏睡在床上,露出沒有燙疤的乾淨的右臉頰。僅看他這半張側臉,便知此人曾經的麵貌一定不俗。韓維站在床邊盯著沉睡過去的安平,歎息道:“不知道他曾經經曆過什麼,活的這樣稀裡糊塗,不過像孩子一樣活著未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