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都有個纖細瘦小的身影在安雀宮的廊前坐著,雖看不清她的臉龐,但身影的孤獨就像秋日樹枝上最後一片葉子。
那女子成了蕭染每日必看的風景。
後來蕭染才知道她是從柔羅嫁來的公主,才十六七的年紀仿佛就要枯掉,他同情異國的公主,不過他低微的身份連靠近她的可能都沒有。
有一日,蕭染攔住白蘭把她拉到僻靜處,從腰上的布袋中摸出兩顆梨,小心的放進白蘭手中:“這兩顆梨是自家長的,我母親昨日托人送了些進來。我洗的乾乾淨淨,你把它拿給顧偏妃嘗嘗,今年雨水少這梨很甜。”
白蘭輕輕笑著,收下了兩顆青黃色的梨。
兩日後白蘭找到蕭染,問:“你上次帶來的梨我們娘娘很愛吃,問還有沒有。”
蕭染受寵若驚,急切的回道:“我那還有兩粒,就是放了好幾天,不知道合不合顧偏妃的胃口。我可以再托人讓母親送些進來。”
白蘭指著他的額頭笑道:“不必了,把外麵的東西私傳進來,小心你被罰。”
那日蕭染正當值,太陽曬的他昏昏欲睡,白蘭笑著走過來說:“我們娘娘要賞你,她說你那兩顆梨非常甜美。走吧,跟我去見娘娘。”
蕭染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宮中身份高貴的妃嬪。顧偏妃是個很美的女子,她的臉白的透明,但雙目沒有神采,她依舊坐在廊上抱著貓,遠遠的對蕭染說:“多謝小將軍的梨,我把種子留下了,等明年春天種下去,以後就會有吃不完的梨。”
她命人賞了他一塊金子。
蕭染接下金子對顧綽說:“明年結了梨,第一個就送給娘娘品嘗。”
“小將軍,你打過杖嗎?去過柔羅嗎?”
蕭染道:“卑職隻是個小侍衛,從沒離開過郢都。”
她的神情落寞,歎息一句:“是啊,畢竟離這裡很遠。”
蕭染滿腦子都顧偏妃的身影,她破碎的身影,一種異樣的思緒在他的心中亂撞。
白蘭找到蕭染時,他沒有一絲猶豫。
四月的夜晚還有點涼,王宮在夜幕中沉寂。白蘭帶著兩個侍女,拿著樂息的小衣裳去找乳母,見了乳母時她問:“顧偏妃怕小公主受凍,拿些衣裳過來。我們順道看看小公主,她近來還啼哭嗎?”
乳母回道:“小公主已經睡下了。”
白蘭對兩個侍女使個眼色。三個人乾脆利索用布帶將乳母勒暈。白蘭抱著小公主匆匆離開,嘴中默念:“樂息樂息,你要是想你母親脫離這苦海,千萬不要哭出來。”
喬裝成侍女模樣的顧綽坐立不安,她望著潑墨似的暗夜,抑製不住雙手的顫抖。直到白蘭抱著樂息回來,她才忍不住默默的流淚。
顧綽將樂息包裹好緊緊係在腹部,套上鬥篷把頭遮住,臨走時回頭看了眼三個侍女,什麼也沒有說。她跟著蕭染靜悄悄穿過王宮內院,懷中的樂息醒過一會又酣酣睡去,不露一點聲音。還剩下最後一道王宮的大門,蕭染又一次掏出侍衛長令牌對守門的護衛說:“這個宮女染了瘟症,全身潰爛,我奉命把她連夜送出去。”
顧綽掀起後背被妘皇後懲治的杖傷,在昏暗的火把下麵又紅又紫,流著膿液,守門的護衛忙躲開數步催促道:“趕緊出去。”
蕭染帶著顧綽不停地奔跑,直跑到佛曉時,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蕭染突然停下腳步,跪在地上把小公主交給顧綽:“娘娘,這裡離王宮有幾十裡遠,您一路向南,出了郢都就會安全。我不能再陪您了,我要回去領罰。”
顧綽惶恐道:“你不跟著我走嗎?”
蕭染很想不顧一切帶她離開,最終躲開她殷切的眼神忍著痛苦說:“我還有母親。”
顧綽把一塊潔白帕子放到他手中:“你們為我做的我銘記在心,我若逃得出命一定回來報答你們,多謝了小將軍。”她抱著孩子繼續往南,即使背部的傷撕心裂肺的疼她也顧不上了。
蕭染打開帕子,裡麵是七八粒梨的種子,他握緊帕子悲痛的看著那抹身影變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