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出事那年,姚禮被派遣在外,等他回來時已聽說韓家無人生還,對百姓口中談及的“韓郢監守自盜,私藏了南螺珠”一事深表懷疑,但是案件已結,連張仲也不知去往何處,隻得暗暗替韓郢抱屈。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父親還有什麼事情未了?我也正有許多話要問你,這麼多年你是如何逃生,又怎麼到了舒窯?”
“叔父。”既然姚禮也說以前是以此稱呼他,那韓維還這樣叫法,“您是我父親的摯友,我才要將我知道的真相告訴您,殺我父親者就是李偃。”
姚禮從座上驚站起來:“你說是李啟川?不可能,啟川待人和善,與你父親更是親如兄弟,他為何要殺他?”
韓維知他一定會這樣問,“人人都如此評說李偃,又有幾人知道他是個表裡不一的畜生。那年他母親病重藥石無醫,李偃聽聞我父親和張仲護送知命丸和南螺珠去齊,立即打起知命丸的主意。也許是天意,十人的隊伍中有個叫王雄的人,當年家鄉遭了水災,我父親因顧大局未能救下他的家人,便懷恨在心,一路上助李偃在飯食中下藥,致眾人皆有水土不服的跡象,李偃才能趁此奪了知命丸……”
姚禮聽過他的細述後呆立半晌,仍不信李偃會是殺害同伴之人,“我知道你父親絕不是貪財偷盜之人。因他護送南螺珠不利,先王上動了怒嚴懲韓家,你母親被逼自殺,在那種情況下無人敢為你們家求情。那年我從外歸來聽說你們韓家已被抄家滅門,後來我去過一趟韓府,草木叢生,屋簷頹敗,讓人難以視之。可是,李啟川怎麼能乾出這樣的事情來。”
“從西封回來我已經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可我沒有任何證據,也不知如何讓司敗重新審理此案。當年那十個人隻剩下遠在南楚的張仲,他如今猶如野人不肯離島半步,根本做不了證。”
臨溪看著他:“其實,要證明幕後凶手就是李偃,其實還有一個人能幫上忙。”
“誰?”
“李偃的老母親。”
韓維搖頭道:“她愛子如命,絕不會做對兒子不利的事情。”
臨溪道:“我前段時間去見了李老夫人,她真是慈祥的老婦人,又待人和善。你說過,她並不知道當年遊醫給的知命丸的真正來曆,若是知道這背後牽扯十條人命,李老夫人一定接受不了,那時候她有什麼反應還不是最好的證據?”
姚禮不自覺的抓撓左手背,道:“李偃瞞的無非是我們這些熟人,他有沒有做過壞事我們這些熟識的自會定奪,證據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叔父,讓他認罪伏法是必然的事,但我希望司敗署能重新審理此案還我韓家聲譽,再布告樊璣城百姓,我父親並非竊國寶的盜賊,他是個清清白白行的端做得正的男人。”
“叔父我一定鼎力相幫,還你父親公道。”他繼續兩難的撓手,語氣弱很多,他嘴上這麼說內心卻矛盾不安。當年他們六人親如兄弟,他與李偃從多年前效力黃陵侯到現在同朝為官,二人之間並無嫌隙,李偃、韓郢同為他兄弟,可韓郢畢竟已死,他怎會為過世多年的人與李偃對質?何況李偃殺人是為救母,並非作惡多端的惡人,此事他隻能看韓郢的兒子能起多大的作用,他則靜觀其變再做決定。
姚禮離去後,韓維目光立即轉向喬臨溪,緊盯她卻又不說話。
喬臨溪見他眼神有責備之意,無辜的問:“我沒說錯話吧,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
“你何時見了李老婦人?”
她恍然醒悟笑道:“這個啊,我聽說李老夫人的孫子生了女兒,我帶著禮賀喜去了。”
他伸出手掌問:“東西呢?”
喬臨溪裝作不解:“什麼東西?他們家的喜蛋嗎?我吃了。”
“我去西封之前你說過不會去李府冒險,為什麼就不聽勸呢?”
“有時候感覺學了一身武藝還不如這個管用?李偃還不是對我服服帖帖。”她掏出鳳鈕琥珀印遞給他眼前,幾乎戳著他眼睛:“我一天擦幾遍呢,什麼時候找個玉匠師傅仿製一個。”
“除非玉匠師傅想死。”
臨溪見話題岔了過去正喘口氣,又見他正色問:“你把東西收在哪裡,告訴我實話?”
“這事你最好是不知道,等你將李偃打趴在司敗署他還死不認賬時,我會用它給李偃最後一擊,相信我,我把它收的妥妥帖帖。”
“我是怕你去李府出事。證據這種東西有了更好,沒有,我便舍棄一些,用最簡單的方式結果了他。”
“下一步你要怎麼走?”
“明日我去找黃陵侯。”
喬臨溪拉過他的手,輕言輕語問:“柏崖兄,你們韓家的災難是因為先王上怒氣當頭沒查清實情犯下的過錯,你恨先王和我嗎?”
韓維愣了一瞬,這個問題可能在她心中想了很久,害怕到不敢抬眼看他,古來到今從沒有臣子恨君王、要尋君王報仇的先例,君臣民畢竟有彆,他怎麼會做下這犯上作亂的事,“罪魁禍首是李偃,若不是他動了歪念什麼事都不會發生,若不是他半途殺我父親,父親也有為己辯白的機會,又怎會家破人亡。”
“我自小無父母教養,這個公主身份還不知真假,與先王更是沒有見過麵,沒有受過他一丁點恩惠,說起來也是他的錯害我母親早亡,你就是恨他,我也是無話可說的。可我怕你會因此恨我。”
韓維笑道:“這事是不是憋心裡很久了?你不提我甚至忘了你還是先王之女,你確實與王宮那些人毫無關係,那裡不是你的天地。你在我心裡的分量還用我再說嗎,不要胡思亂想。”
她微仰頭笑道:“不錯,我的天地一定要有你在其中,才有意思。”
姚府大門前守門的李扁兒,被烈日烤的蔫塌塌,正蹲在陰涼處喝水,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拿封信小心翼翼走來,對他說:“有個老者給了我錢,讓我把這封信交給府上的譚昭,他說要緊要緊。”
李扁兒咕嘟咽下一口水不耐煩道:“什麼事情神神秘秘的。”接過信邀功似的直奔院內找譚昭。
“譚公子,有個小孩受人之托把這封信交給你。”靈邵聞聲忙走出去接了信。
韓維肩膀的傷剛換了藥,衣服才穿了一半,邊接過信邊說:“我在此地並無熟識的人,誰會給我寫信?”
靈邵道:“說不定是舒窯的信,兄長你快拆。”
聽說舒窯,他心中一沉,暗想道:不會是師父出事了吧?
他急忙拆開信,當即僵在原地,如五雷轟頂,沉沉的跌到座上。靈邵嚇地扶住他,急切詢問:“信中寫了什麼?”
靈邵不識幾個字,把信拿在手中磕磕絆絆念道:“欲知韓韓……下落,明日申時孤身到無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