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郢手中的利刃像道閃電穿透他的胸口,他痛的慘叫一聲從恍惚中醒過神來,眾人將目光都投射在他失態的身上,若是真能沉入無底黑淵倒也乾淨了。
他決定說出真相的那一刻身子陡然軟下去,把雙手搭在雙腿中間傾斜著身子,目光黯然,“我救母親的命,有何錯?”
“我李偃一輩子擇善而從,隻做錯過一件無可挽回的事情,那就是殺了自己的好友、兄弟。那日之後,每一日我都活在悔恨中,經常夢見韓謙溫鮮血淋漓站在我麵前。我隻能對安平好,視他如己出,就是想從他身上得到救贖,我也想贖罪。”
黃陵侯痛惜道:“既然王雄用藥使他們無法動彈,對你沒有任何威脅,你為何還要殺了他們?”
李偃將那日的情形緩聲道來:“張仲醉倒在車中不省人事,我不知道韓謙溫被下了藥竟還能有那樣的武藝,我與他對打時,他拆了我的麵罩,他看見我的樣子了。我拿上知命丸慌忙逃走,可是我越來越怕,怕侯爺您怪罪,怕性命不保,隻有他不再開口說話我才有活路。掙紮了兩日,又折回頭將已被司敗抓住的韓郢殺了。”
黃陵侯問:“是誰向司敗通風報信?”
“ 我的目標隻有知命丸,沒想到王家兄弟瞞著我私下盜走南螺珠,是王武在宮門外向環列尹通報韓郢盜珠一事,他們怕韓郢丟了南螺珠會潛逃,就借司敗之手抓捕他,讓他身敗名裂。”
李老夫人見兒子承認罪行,氣他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又哀他一片孝心及現在要麵對的結局,悲憤交加,兩股情緒衝撞在一處,指著李偃的頭罵道:“你這畜生行為,讓為娘的如何苟活?你快向侯爺和地上躺的小公子認錯,我舍了這條命賠給他們,留你這條命繼續贖罪去。”
她向黃陵侯跪拜:“老婦自知命賤,即便死也無法抵過李偃的罪孽,我今日就將命斷在此處,隻求侯爺能饒過我兒性命。”說罷,她迅速站起蒼老腐朽的老骨撞向右側的柱子,鮮血在雪白的發絲下慢慢綻開。可憐老夫人在血泊中連掙紮都沒有,靜靜的沒了氣息。
李偃爬向老母身邊哀嚎幾聲,呆呆的跪坐著。
韓維早已醒了,隻是全身骨架像被打散了動憚不得,他閉著眼睛聽到李偃承認罪行,為父親洗刷冤屈感到欣慰時,忽聽黃陵侯平靜的問李偃:“你想本侯如何懲罰你?”
李旭望著頹廢的李偃,站出來求情:“事情已隔二十年,李母已死,他已得懲罰,求侯爺就罷他官職,攆回故土,做個平民百姓吧。”
姚禮用手摳著座椅的扶手,也站起身為他求情。
周洪張開嘴想說話,憋了半天隻得甩下袖子重重的歎了口氣。
黃陵侯又問:“真正的南螺珠在哪?王雄死在林中,王武又不在現場,那顆珍珠去了哪裡?”
包括喬臨溪在內,所有人都十分震驚侯爺剛才的問話,李偃緩緩抬起頭渾身顫抖。
喬臨溪指著案幾上的珍珠問:“侯爺怎麼認出它不是當年的南螺珠?”
“當年那顆珍珠,是經我手後呈貢給了先王上,它潔白如雪,清透光韻,也無比圓潤,而這顆珍珠,卻有一層淡淡的粉色。”
李偃憤恨的盯著喬臨溪,突然站起來縱身一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吼道:“你玩的詭計?”他舉起右手照她的脖頸劈下掌,這時躺在地上的韓維拚死坐起,單手勒住李偃的腰,對仲昆大叫一聲:“師父!”
仲昆迅速從腰間掏出匕首,拔去刀鞘後扔給韓維。劈向喬臨溪的第二掌因韓維的阻攔消減一半力道,喬臨溪暈乎乎向後連退幾步倒在喬原懷中。
李偃見腰部被鎖住,他轉身剛把拳頭揮起,任他反應再快,也不及韓維的刀。那一刀,韓維狠狠刺進李偃的胸膛,帶著這近二十年的恨意,垂死掙紮的李偃用膝蓋直搗韓維的肋骨,劇痛也沒能讓他減少用在刀柄上的力氣。李偃額頭青筋暴起,眼睛充滿紅血絲,低頭望著胸口的刀,血從他嘴角流出,落在韓維握住刀柄的手上。
所有人,沒有人肯動彈,看著二人的恩怨就此結束。突然,一聲脆生生的抽刀聲又起,湯付群從人群的後麵衝出來,咬牙舉刀向韓維砍來,他大叫一聲:“給我去死。”那一刀劃過韓維的後背,讓沾滿暗沉血跡的囚衣又染上一片鮮紅。
仲昆出手阻止時已為時太晚。
黃陵侯震驚不已,剛要下令拿住湯付群時,發現安平更快一步,他站在湯付群的身後,用他十八年前那個清秋之夜留給韓維的匕首刺穿湯付群的胸口,他的眼睛清冷,直直的盯著湯付群的後背低聲道:“是你毀了我,是你毀了我。”
韓維枕在師父的胳膊上,滿嘴的鮮血嗆的他無法說話,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仍咧著嘴擠出一句:“師父,我把仇報了。”恍恍惚惚中閉上眼睛,身體在雲端漂浮,清風在耳邊拂過,他仿佛聽見喬原在呼喚綰綰的名字,“綰綰。”
他突然驚醒,氣若遊絲,蠕動著嘴唇對師父懇求道:“師父再救我一救,我還有事情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