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比賽結束後,時間變得快了起來。
暑假沒多久便如約而至。
“你確定開學後不再參加樂隊了?”臨放假前,武老師頻繁地找鐘離念商量高三開學後的事宜。
“不參加了。我以後也不學音樂,開學後要好好備考了。”鐘離念說。
武老師歎了口氣,“你還是很有天分的,不繼續學太可惜了。”他調整了一下坐姿,“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現在還是很多不了解這個行業的家長,覺得兒女學音樂是不務正業。就是可惜了像你這樣有天分的孩子而已。”
鐘離念始終不覺得自己有天分,安慰武老師道:“我沒什麼天分,練琴也要花費很多時間,現在真的有點心有餘而力不足。樂隊裡有很同學都比我強很多,您應該花費時間在他們身上。”
武老師沒有說話,盯著鐘離念看。
“我怎麼了嗎?”鐘離念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是不是自己說太多了。
“你們每個同學我都會認真觀察,”武老師說,“你最近變了很多。”
鐘離念眨了眨眼睛。
武老師輕笑一聲,“你比以前開朗了。應該就是比賽的時候開始,笑容變多了,也和周圍的同學關係融洽了點。雖然保持社交距離不算是什麼壞事,但是對於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還是應該留下一些美好的年少輕狂才對。”
鐘離念也笑了,“知道了。”
“你也快成年了,就算半個大人了,以後的事要考慮清楚。雖然你決定餓了不學音樂,但它還是會影響你一輩子。我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以後的生活,所以要想好了再邁出那一步。”武老師話裡有話地說。
之前鬨得沸沸揚揚的關於鐘離念的事,武老師聽說了一點,大概也能猜到鐘離念的轉變的由來。
十幾歲的孩子還是很容易理解的,情感幾乎都擺在表麵上,藏不住什麼。
即使是像鐘離念這種性格,也很難完全掩飾住自己的心情。
他不是什麼古板的老師,也不想對這件事發表自己的意見。
況且兩個當事人,有一個已經離開了,現在再說什麼似乎都沒有什麼意義了。
“樂隊的事我建議你還是考慮一下。你成績不錯,雖然練習可能會分走你一部分的注意力,但在很多其他方麵是有益的。像是鍛煉記憶力,舒緩心情,音樂都是有一定的幫助的。當然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決定,我隻是作為老師提出我的建議。”武老師似乎把話題又拉了回來。
“知道了。”
因為高三要補課,所以暑假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而其中發生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石晨宇的案子要開庭了。
雖然鐘離念因為這件事受了重傷,可是律師和程誌商量過後決定要把石晨宇惡劣的本性最為這件案子的重點。
這其中也就自然牽扯到了很多其他的事。
例如他之前傷害或意圖傷害的女生、校園暴力之類的大大小小證據都找到不少。
石晨宇也是真的渣,在他們找到的證據中,明確顯示,並不僅僅是串通本地流氓地痞打架鬥毆那麼簡單。
仗著家裡在柳市還是有些關係,石晨宇做了不少上不了台麵的事。
其中有人願意出庭,有人為了忘記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傷害不想被牽扯進來。
而之所以最終因為鐘離念這件事被抖出來,其實也算是他倒黴。
石晨宇之前找人調查過鐘離家,知道鐘離晴隻是普通科研人員,家裡在柳市算是孤苦無依。
雖然之前被百裡夜半路攔截,但石晨宇從始至今都不相信鐘離姐弟能攀上百裡家,隻覺得那晚發生的事是巧合。
接了和自己看上的妹子最終沒得逞和百裡夜耍了個威風,石晨宇才會記恨上鐘離念,堵他的時候也才會親自上陣。
沒想到最後還是程家和百裡家出麵替鐘離念提出訴訟。
這件事明裡暗裡牽扯了柳市幾大家族,律師申請不泄露任何受害人的個人信息的要求也理所當然地被法院允許了。
庭審當天,隻有相關人等被允許旁聽,所有的媒體隻能在庭外等消息。
不過這些所有的事都和鐘離念沒有太大的關係。
他的責任,隻有在審訊他被圍毆的部分做出證詞而已。
百裡夜以前就說過,不想鐘離念和這個案子牽扯太深。
他想聽那個人的話。
開庭前兩天,律師約鐘離念進行最後的細節確認。
程誌作為整件事的牽線人,也作為百裡夜的代表,陪著鐘離念一起參加了這次見麵。
負責這個案子的律師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姓嚴,人如其名,是一個非常嚴謹的人。
雖然沒見過幾次麵,但每次都讓鐘離念有“原來所謂的‘大人’是這個樣子的”感覺。
“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說一下我們這邊新發現的證據。”嚴律師坐下後立刻進入了主題。“之前程少告訴我有人惡意在你的學校散布謠言,經我們這邊反複查證,已經找到是石晨宇派人做的沒錯。”
鐘離念倒是沒有多驚訝,他沒得罪過什麼人,也隻有石晨宇了。
“操他媽的。”程誌倒是在一旁罵了一句。
嚴律師繼續說:“他找了幾個小混混跟蹤你,本來隻是想挖點黑料好用在庭上。後來拍到那些照片之後,覺得直接公布更能影響你。包括把照片寄給百裡家也是這幾個混混做的。現在這些混混已經在我們手上了,並且同意指證石晨宇。”
鐘離念聽到這裡才覺得原本平靜的心情有了起伏。
果然那些照片也被送到百裡夜家了。
“我們也試著聯係了百裡家,但是那邊現在說不想和這件案子有任何關係。我們的意思是可以把這件事也在庭上說一下,順便告他個損害名譽。雖然可能沒什麼具體的用處,但是可以加固他品行不端、心思歹毒、欺負同學的印象。”
“那就這樣做啊!”程誌立刻說。
嚴律師看了程誌一眼,再看向鐘離念。
意識到事情肯定沒這麼簡單,鐘離念說:“您直接說吧。”
嚴律師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沒有過多的情緒:“如果我們要提起這件事,對方律師肯定會問你關於你和百裡夜的關係。他們肯定要把你塑造成一個私生活非常混亂的人,這樣就可以把整件事情的重點轉到你的身上。”
鐘離念深吸了一口氣。
程誌也愣住了,“他媽的……”
“所以你要考慮好這件事,不過……”嚴律師難得的欲言又止。
“不過怎麼樣?”鐘離念問。
頓了兩秒,嚴律師說:“不過即使我們不提這件事,對方也有可能會從這裡出發。”
也就是說,不管怎麼樣,鐘離念的性向問題都很有可能被搬到法庭上。
“我們這次案子,大致上來說是從石晨宇品行不端作為切入點,接連帶出其他他涉及過的傷害罪。但是因為中間有很多he said, she said的問題,兩邊都提不出更確切的證據。”
“He啥?”程誌作為正統學渣提出疑問。
“就是說,我們沒辦法證明他以前的女生是不是自願的,他們同樣也沒辦法證明,所以就變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局麵。”嚴律師解釋。
“但是因為他們現在有鐘離念的這張照片。”
“就變成了我確實私生活混亂的證據。”鐘離念接下去。
“那現在找不到證據我們告個屁啊,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程誌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故意傷害的罪名我們還是有證據的。”嚴律師鎮定地說。
“那其他的呢?萬一被他反咬一口說我們誹謗呢?”程誌氣的站起了身,推翻了身後的椅子。
“其實就算沒有物證,我們還是有人證的。之前的幾個受害者我們聯係了,至少有三位願意站出來指認,如果你姐姐……”嚴律師看向鐘離念。
“不行。”鐘離念打斷他,“我不想我姐摻和進來。”
“這件事畢竟因她而起,就算我們不找她上庭,對方也很有可能傳喚她。”嚴律師依舊沒有過多的情緒。
“可是……”鐘離念就是不想讓姐姐扯進這件事。
“那這件事我們先不談,如果到時候對方真的要傳喚她上庭,我們也還有時間。”嚴律師也不是不能理解鐘離念的心情,“重點還是你自己的問題。我們主動提,還是讓對方問。”
鐘離念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從一方麵,他害怕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公眾前麵討論,關注是他至今沒有辦法坦然接受的事。
可是從另一方麵,他不想繼續過於在乎彆人對他的看法。
他沒有做什麼傷風敗俗的事,也沒有傷害任何人。
他隻不過是喜歡上一個人而已。
旁邊的程誌一直在低聲咒罵,幾乎把石晨宇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我們自己說吧。”最後鐘離念堅定地開口。
“你說什麼?!”程誌拉住鐘離念的手肘,然他麵向自己,“為什麼要說啊?你也不確定他們肯定會提這件事,萬一他不提呢?你不就是給自己挖了個坑嗎?”
鐘離念平靜地看著程誌,“如果是你,你會不提這件事嗎?”
“我……”程誌沒有繼續說下去。
是啊,如果是他,肯定也會把臟水潑到鐘離念身上。
畢竟現在這個社會,對他們就是沒有那麼寬容。
“而且現在……現在夜哥也不在了,他們肯定要說是我死纏爛打。說不定還會說我之前看上了石晨宇,一定要和他怎麼樣,他覺得我威脅到了他的安全,才找人給我點教訓。”鐘離念繼續說。
對麵的嚴律師悄悄地挑了挑眉。
雖然之前接觸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鐘離念比同齡人要心思細膩,但是這幾句話更加證明了他的不同。
如此平靜地分析出不利於自己的情況,這麼穩重的性格,這個孩子以後肯定可以成大事的。
程誌一拳錘在桌子上,“那個垃圾。”
嚴律師清了清嗓子,“我們的意見也是直接提。你和另一個男人的關係並不是重點,那是你的私生活。其實他拍的照片都是些摟摟抱抱的照片,隻能證明你有個關係比較親密的男性朋友,而且照片裡的人都是同一個人。與其好像我們有什麼要藏的,不如直接提對方和你是什麼關係。隻要有證明就可以。”
“要怎麼證明?”鐘離念問。
“說簡單也挺簡單的,你手機給我們調一下裡麵的資料,證明沒有石晨宇的聯係方式,沒有偷拍的他的照片視頻之類的。然後可以再提供你的社交媒體賬號,證明都沒有加過他,查過他的消息。而你所有的所謂的需要隱藏的關係,都是和另一個人。”嚴律師說。
“可以。”鐘離念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者說,他唯一的“秘密”已經被惡意公開了,所以也就沒有彆的秘密了。
“好,那我們具體討論一下當天被提問的時候要怎麼說。”嚴律師拿出一疊資料,顯然早就知道他們會同意這個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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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念,請問你和被告,石晨宇是什麼關係。”嚴律師走向坐在證人席的鐘離念。
鐘離念看向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的石晨宇,“我和他是高中同學,但是我之前並不認識他。”
“那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嚴律師問。
“去年聖誕節。”鐘離念說。
“是怎麼認識的?”
“聖誕節前幾天,我姐姐晚上打電話給我讓我去餐廳接她。我到的時候看到石晨宇拉著我姐,她那時候不知道吃了什麼,還是喝了什麼,已經神誌不清楚了。”
“你確定當時的人是被告嗎?”嚴律師側身示意石晨宇。
“我確定。”鐘離念肯定說。
“當時或者之後,你姐姐有沒有說過為什麼會和被告在一起?”
“第二天我姐姐有和我和我媽媽說,她當天和幾個同學去吃飯,石晨宇看到他們就要一起吃。他們那天也沒有點酒,酒是石晨宇點的,讓他們喝的。”鐘離念說。
“也就是說,據你所知,你姐姐並不知道被告往酒水裡麵加了什麼。”嚴律師示意石晨宇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