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在這個地方醒來了，好像他自從搬進這間公寓還沒有好好在床上睡過一次覺。
這麼多年他一直保持著良好的作息，不管幾點入睡，生物鐘都會在6點準時把他叫醒。
即使是不怎麼舒服的睡眠環境，也不例外。
揉著酸痛的脖子，鐘離念沒什麼表情地走向廚房，還小心翼翼地把書房的門關上。
咖啡他喝不慣，於是熱了一碗豆漿。
8月份的天氣正是最炎熱的時候，不過時間還早也沒有那麼難忍，鐘離念趁時間還早出去慢跑。
這個小區是5、6年前建成的，說新不新說舊不舊，該有的設施都有，住起來還是挺方便的。
半小時後，鐘離念提著一袋早點回了家。
把袋子裡的東西放進鍋裡保溫，他去浴室衝了個戰鬥澡。
早餐十分單調，魚片粥加一屜包子。
他習慣性地打開郵箱看看有沒有重要的郵件，但點亮手機的時候，卻看到角落裡一個自從下載下來一次也沒有點開過的應用。
明明是不知道重複過幾百次的早上，但今天他卻點了一下企鵝的圖標。
幾乎沒有猶豫，他輸入許多年沒有登錄過卻深深刻印在腦袋裡的賬號和密碼，在這一係列的動作中手始終微微發著抖。
登錄成功後的幾秒消息瘋狂閃爍，仿佛在提醒他這些年錯過了多少。
有些逢年過節的問候，也有同學群的閒聊。
除此之外，還有幾條姐姐鐘離思發來的消息。
看到這些消息時的感受和再次見到百裡夜時完全不一樣。
心跳依然像鑼鼓聲在耳邊吵鬨，其中也有同樣的緊張和不敢接近，其次就是痛感。
兩種感情都是他很多年沒有體驗過的，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都是他不敢再奢望的。
但如果有一個已經注定無法挽回，為什麼一定要舍棄另一個。
說服了自己之後，他打開了對話框。
鐘離思給他發的消息有高中畢業的時候，也有剛入大學時的，中間斷斷續續一直有些消息。
最後一條是幾個月前他畢業時，發來的恭喜消息。
仿佛這些年她不在，但又默默地參與在其中。
有什麼東西掉到他的手上，低頭看過去才發現是一滴眼淚。
他承認，這麼多年沒有登錄Q·Q，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怕收到消息。
但是他更怕的是在重要的時候收不到消息。
他的手機號一直沒有變，可母親鐘離晴一次也沒有聯係過他，鐘離思也沒有。
現在他才發現可能鐘離思在他故意忽略的地方，默默地關心著自己。
想要回複，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回複。
說自己過的很好？
說自己過的不好？
說剛剛陪康笛贏得了世界級的建築獎？
說自己沒有走上歧途也不會走上歧途？
好像有很多話可以說，但又好像沒什麼可說的。
如果最重要的事不能說，那其他事情重要嗎？
鐘離思的字裡行間都沒有提到過母親，鐘離念隻能認為是母親還是沒有接受現在的自己。
呼……呼……呼……
呼吸慢慢急促起來。
鐘離念打開床頭櫃，從裡麵擺放整齊的大大小小各種盒子裡摸索，終於找到自己想找到的那一盒。沒有心情去倒杯水，他就這樣把兩片藥丸咽了下去。
急促的呼吸終於恢複了原本的節奏，雪花電視般的世界也恢複了正常。
休息了一下，他把電腦再次拿過來。
同學群的消息已經多到不可能看完，鐘離念也是沒想到都畢業這麼多年了，群裡還能這麼熱鬨。
幾天前有人提議要開同學會，但是現在大家天南地北的都不在一個地方，於是又有人提議在柳市、首都、魔都分彆辦三場。
意見一經提出就收到了強烈的響應，畢竟這三個地方的人最多。
大家都畢業了，也過了最忙的入職期，是時候見見老同學裝裝逼了。
鐘離念對這種事沒什麼興趣，他沒有相見的人，也沒有想裝的逼。
高中現在是一段他不想回想起來的過去。
唯一他還有聯係的隻有沈天南他們和賀文傑，其他人自從畢業那天就沒再有任何關係了。
其他的消息有一些是同學發來的，有一些是高中加入的音樂交流群，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解散了，沉寂在好幾年前的消息裡。
但這些所有的消息裡都沒有那個人的消息。
他有些想不明白，如果百裡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想再和自己在一起，那為什麼這幾年都沒有聯係他？
他明明一直保留自己的所有聯係方式，就為了那個人可以在第一時間找到自己。
不能再想了。
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要去接手新的案子，下午還要陪康笛去接受采訪，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事了。
十分鐘。
鐘離念隻給自己十分鐘脆弱的時間。
之後他必須再次麵對這個世界，試圖為自己找到最好的結局。
收拾好情緒，他把買回來已經涼透的早餐吃完，離開了家去事務所。
康笛獲獎回來之後工作多了不少，很多真真假假慕名而來的人想讓他來設計自己的家或者公司。
雖然這些所謂的工作中有不少都是不知所雲的，但也確實提高了康笛的知名度。
而鐘離念作為助理，也一並名聲大噪。
這次的案子是一個富二代想開個餐廳，讓他們負責從地基到室內裝潢的所有事宜。
基本設計康笛已經和對方談攏了，鐘離念隻需要跟進後麵的進程就可以了。
甲方爸爸雖然是個富二代，但是意外地好說話，基本上康笛提的方案都沒收到什麼意見。
相對於他最近接觸的其他案子，真的算是好處理的了。
但富二代唯一提過的要求就是要不一樣。
一定要和彆的餐廳不一樣。
這個要求反而是最難應付的。
最後康笛和對方定下的方案就是主題餐廳。
本身來說並不是什麼特彆的，但因為首都並不是沿海城市，所以他們決定做航海主題餐廳，專門提供當天新鮮運來的海鮮。
之前康笛和他提過這個案子，說富二代特彆有錢，就怕花不完，根本不管海鮮運過來多少錢，反正進就對了。
至於建築本身，決定延伸餐廳的主題。
不過他們設計的是高級渡輪，奢華中……多了點奢華。
鐘離念作為一個基本沒怎麼進出過高消費場所的人，完全沒有任何可以提出建議的餘地。
所以為了熟悉這個案子，他找了國內外很多主題餐廳的資料。
研究了一個上午，他的結論就是……
果然有錢人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了解這個案子花了不少時間，一轉眼就過了5、6個小時。
手機響起的時候，鐘離念正在看國外的一個案例，沒看來電顯直接接通用肩膀夾住繼續看資料：“喂，您好，這是鐘離念。”
“您好，這是康笛。”
“學長好。”鐘離念麵容輕鬆了一點，聲音也添了一份笑意。
“在哪呢？我來接你。”康笛說。
“就在事務所。關於昨天你交給我的那個案子……”鐘離念把今天自己查到的資料簡單總結了一下。
康笛非常認真地聽著鐘離念話，但最後他隻是說：“小念，我還有十分鐘就到樓下了。你收拾一下下來。”
“好的。”鐘離念隻是提出自己的想法，並不介意康笛怎麼想。
最後確認了一遍剛查的資料，鐘離念收拾好東西先到樓下等康笛。
雖然康笛和他說了要多少打扮一下，但他家裡除了西裝就是去健身房時穿的運動服，哪個都不適合今天的場合。
所以他最後隻是穿了一身藍灰色的輕便西裝，不會過於死板，但也並不招搖。
康笛非常準時地在正好十分鐘後到了公司門口，而鐘離念已經等在那裡。
車是電視台派來的，前麵坐著助導正在忙著和康笛對今天節目的流程。
“這是和我一起參加比賽的鐘離念。”見到人上車，康笛介紹道。
“您好。”鐘離念乖乖巧巧地打招呼。
“您好，這是今天的稿子，您看一下有什麼需要更改的。”助導是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小女生，本來對於第一次應對這種通告就有些緊張，現在看到兩個行業精英，又是帥哥，更是緊張地不行。
接過稿子鐘離念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就是專注地研究這份材料。
其實都是比較常見的問題，學曆、以前的建築經驗、欣賞的建築師、喜歡的建築風格之類的。
“呃……最後這幾個問題，是必要的嗎？”鐘離念有些不確定地問。
康笛接過鐘離念手上的稿子，看了幾眼就蹙起了眉頭。
他看向助導。“這些問題有點過分了吧？”
和給他的問題不一樣，雖然前麵都是普通的問題，但後麵卻有許多可以算是侵犯個人隱私的問題了。
這些問題都是經過上麵層層審查才最終交到兩個人手上的，助導小妹看到最終稿的手就害怕兩個人會提到這點。
雖然之前領導一直告訴她要接受采訪的是兩個徹頭徹尾的圈外人，所以不會過多提出意見，讓她放心對稿，可顯然並沒有這麼簡單。
“這些問題都是我們每次采訪會問到的，播出之前會給你們看成品，如果有任何不滿意的都可以提出來。”助導小妹按照之前被指示的說辭說。
“那後麵這些問題就不要問了。”康笛強硬地說。
“這……”助理小妹有些為難。
娛樂圈就是這樣的，隻要有東西記錄下來了，之後想要怎麼扭曲，想要什麼時候用到，就不歸當事人管了。
所以不管如何，都必須讓他們把今天的采訪按照計劃完成。
鐘離念看到助理小妹的樣子有點不忍，可是那些問題他也不想回答，就在一車人僵持的時候，車已經停在電視台前麵了。
“先進去再說吧。”助導僥幸地說。她的任務隻是把人帶來和對稿，至於後麵的事就是上麵的事了。
隻要把這兩個人帶進大門，她就可以交差了。
沒辦法，兩個人隻好先下車走進電視台。
迎上來的各種不知道是什麼職位的人，對他們各種打招呼。康笛還好，基本上都是叫“康老師”。
鐘離念就有些尷尬了。
因為都是稱他為“鐘老師”的。
但是由於人實在是太多，鐘離念根本沒時間解釋自己究竟姓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簇擁著進了某個休息室，完全沒有給他們機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