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正在玩著的手指突然停下，百裡夜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鐘離念。
清了清嗓子，鐘離念說：“我被我媽趕出家門了。”
他以為說出這幾個字會是很難的一件事，這幾年他也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但真的說出口之後，卻發現好像並沒有多麼難以啟齒。
“怎麼……你媽……不是……”
一時間，鐘離念的所有異常都有了解釋。
為什麼他從來不提母親的事。
為什麼以前經常把“媽媽”兩個字掛在嘴邊的人，現在居然聽到“家人”兩個就會變成那樣。
為什麼兩人再次相逢，鐘離念除了沉靜之外還多了一絲哀愁和憂慮。
雖然鐘離念一直都不是情感外放的人，但現在的他卻已經不再對任何人展示自己哪怕多一點點。
把埋在心底5年的事情說出來的鐘離念反而沒有了顧慮，故事隻要起了頭，後麵就容易許多。
鐘離念把從兩人最後一次見麵到搬出家之間的所有事，將給百裡夜聽。
母親看到那些照片、開庭那天、他回去想給母親過生日時說過的話他倒是沒有重複。
他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忘記不想記住的事，所以那些不愉快的事，他自己是記不住的。
相較於他的心平氣和，百裡夜倒是不怎麼淡定。
鐘離念說得越多，他抱住鐘離念的手就越抖。
這個人經曆了這麼多之後，怎麼還會再次接受自己。
如果是他的話……
如果是他，隻要那人是鐘離念，他也會原諒的。
“寶，我真的不知道……”百裡夜緊緊抱住鐘離念。
“沒事，這麼多年了，我也……想開了。”最後幾個字他說的多少有些不確定。
其實他這幾年都有嘗試聯係鐘離晴，可是每次都是不儘人意的結果。
前幾年鐘離晴還會先問他，能不能改，得到否定的答案才會掛斷他的電話或者把門關在他的麵前。
兩三年前開始，他甚至聯係不上母親了。
電話號碼換了，也因為和楊柏川結婚而搬了家。
他曾經鼓起勇氣給鐘離思打了個電話，想問她母親的新的聯係方式和地址。可是鐘離思被母親要求，隻要他不改，就不能泄露任何信息。
從那之後，他就把母親的所有記憶紛紛塵封在心底，再也不去觸碰。
之前發現姐姐還給他發消息了，可是也隻是普通的寒暄，沒有講任何有關母親的事。
今天說到這裡他才突然發現，他的病情變嚴重，好像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說不定就像百裡夜說的，母親是他的心病，也是他心裡問題的根本。
想清楚了，他反而心裡突然就輕鬆了一點。
是啊，母親不能接受他的性向，但他也真的改變不了。
在這種情況下，繼續糾結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況且……
鐘離念抱住百裡夜，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沒事，都過去了。”
百裡夜被他的舉動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麼是你安慰我了，明明就是我在心疼你啊。”
“沒什麼心疼的。”鐘離念從拍變成揉，“我可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說出來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難受。下周陪我去找曲醫生把事情說清楚吧。”
“好，肯定陪你。”百裡夜悶聲說。
兩個人完全換了姿勢，變成百裡夜小鳥依人似的靠在鐘離念懷裡。
“沒多久就要日出了，你要心情不好地陪我看嗎？”鐘離念用以前百裡夜經常看他的角度看著懷裡的人。
“怎麼感覺你現在很習慣說這些話了。”百裡夜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時間。
鐘離念學著百裡夜，揉了揉他的頭。“沒有，隻對你一個人說過。”
“最好是這樣。”百裡夜哼了一聲。
沒再繼續聊沉重的話題，他們隨意扯了扯身邊的事，等待日出的那一刻。
沒多久，周圍沉睡的人們陸續蘇醒過來，吵雜聲也越來越大。
大家都忙著趕在日出之前找到最佳的觀賞角度。
“我們要換個地方嗎？”鐘離念看了看周圍忙碌的人們。
“我有個彆的想法……”百裡夜說。
百裡夜拉著鐘離念下車，又一個翻身爬上了車頂，對愣在原地的人伸出手，“我的寶貝，上來嗎？”
鐘離念扶上他的手一笑，“當然。”
他們的車停的距離斷崖並沒有很遠，因為不是很好的露營地，所以幾乎沒有人，也讓他們也理所當然地占據了最好的位置。
而其他人也不可能現在開車過來，坐在車頂的他們仿佛包場了這場日出。
從嶄露頭角，到半壁天下，再到光芒四射，他們沐浴在晚夏的陽光中。
金色的光芒將百裡夜包裹起來，就像他第一次透過圖書館的落地窗看到他時那樣。
那時候他還沒想過，這個人會對自己的人生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我愛你。”
金蛋黃完全展露出來之後，就沒辦法再讓人直視。
“我也愛你。”百裡夜靠在鐘離念耳邊說。
由於他們坐在最高點，不可能多做什麼出格的事，鐘離念隻是捏了捏百裡夜的手指。
泛白的指尖告訴他鐘離念的想法。
“回家吧。”
天已經完全亮了，周圍的人也開始準備離開。他們沒有行李，開了車就可以離開，所以很快便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今天你還有工作嗎？”百裡夜打了把方向盤。
“本來打算去圖書館差點資料。”鐘離念打了個哈欠。
“急嗎？要不回家補個覺再過去？”開回鐘離念的公寓，快一點的話，三個多小時就能到。
昨天晚上是因為不趕時間，幾乎一路開的50才耗了5個小時。
鐘離念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靠在椅背裡，側著看向百裡夜，“要搬過來嗎？”
“嗯？”百裡夜剛好轉過一個緊急彎道，沒聽到鐘離念說什麼。
可他也沒有勇氣再說一次了。
盤山公路上百裡夜開得不算快，十幾個小時沒睡覺，他也有點困了。
但鐘離念和他講的話就仿佛提神灌頂的神藥，雖然沒有立刻聽到，但總會反應過來的。
“下周末有空嗎？”百裡夜坐直了一點。
鐘離念想了想，“笛哥剛讓我接手了一個工作的收尾，大概要忙一兩個星期，具體要看客戶的要求。”
“周末請個假吧。”百裡夜揉了揉鐘離念放在中間扶手上的手。
“有事嗎？”雖然這樣問，但鐘離念還是在腦袋裡快速過了一下下周的安排，大概不會拖到周末的。
“陪我回趟美國，把念念接過來。”百裡夜目視前方，把鐘離念的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一下。
“念……”鐘離念反應過來百裡夜指的是他領養的狗狗。
“我要是決定搬回國的話，肯定要把念念接回來。現在是小天幫我看著他，但是他還是不能離開我那麼長時間。”百裡夜說。
鐘離念抽出自己的手，沒有說什麼。
而百裡夜也因為專心開車，沒有發現鐘離念的異常。
兩個多小時後他們進入了首都市區，車速也隨即慢了下來。
“餓嗎？要不要找個地方先吃個飯？”百裡夜問。
可是卻沒有等到回應。
不知道什麼時候，鐘離念已經睡著了。
並且是整個人縮在毯子裡的睡姿，讓他多了份脆弱和依賴性。
百裡夜帶著藍牙耳機撥通程誌的電話，“程少，您知道有什麼好吃的嗎？我想買點東西回家吃。”
“嗯。”
“好。”
“嗯，那你幫我訂。”
“清淡點，小念喜歡清淡點的。”
“……好吧。那聽你的。”
掛了電話，百裡夜看向副駕駛，那個人還在安然地睡著。
周日的首都果然不是開玩笑的，堵車堵得百裡夜就快要懷疑人生了。
好在，就在他快要發飆的時候，終於開到了鐘離念公寓的小區。
雖然隻來了一次，百裡夜還是輕車熟路地開進了小區。
保安估計是認識鐘離念的車，完全沒有打算阻攔他的意思。
停到鐘離念的停車位。
就隻剩下叫醒副駕駛的人了。
“念念？小念。”百裡夜輕輕地揉了揉鐘離念的肩膀。“到家了，回去再睡吧。”
“唔……”
鐘離念轉了個身，避開了對他說話的聲音。
沒辦法，百裡夜繞到副駕駛，把鐘離念抱了個滿懷。
不得不說，這幾年的鐘離念變了不少。
彆的不說，隻是體重，就重了不少。
上次就體驗過一次，真的沒辦法像5年前那麼輕鬆就把人抱起來了。
不過百裡夜沒有什麼不開心的。
以前的鐘離念太瘦了，仿佛隻有一把骨頭而已，抱在懷裡都有些硌得慌。
現在的他雖然不能說是圓潤了，但至少肌肉變多了。
抱著的時候也不隻是抱著骷髏的感覺了。
“嗯……”
百裡夜剛把鐘離念抱起來，懷裡的人就微微掙開了眼睛。
意識倒是沒有完全恢複。
“夜哥……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好久，真的好久……”鐘離念雙手環住百裡夜的脖子，臉也向他的頸窩湊了湊。
“我在這裡，在呢。”百裡夜沒有多餘的手去安撫鐘離念，隻能用自己的臉在他的臉上麵蹭了蹭。
“不許再扔下我一個人了……”鐘離念縮了縮身體。
“不會的，再也不會了。”百裡夜把懷裡的人抱緊了一點。
其實他有點喜歡現在的鐘離念。
以前他從來都不會對自己撒嬌，即使是兩個人在親密接觸的時候，鐘離念也隻會耳尖泛紅而已。
輸入電子鎖的密碼，百裡夜把人輕輕地放在沙發上。
“念念，起來吃點東西再繼續睡。”百裡夜跪在沙發邊輕聲說，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嗯……”鐘離念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