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遷看著窗外的雨出神,當她自己意識到自己神遊天外的時候,分針已經跳了五大格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往外走,到圖書館門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帶傘,正要一頭衝進雨裡的的時候,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姑奶奶,我以為你要在圖書館過夜呢。”楊辛撐著把傘,一臉不爽。
“你怎麼來了?我正要出發去找你。”鄢遷抬頭看他,看他瞪著自己不說話,沒忍住笑了笑。
從他們穿開襠褲認識到現在,楊辛一直是一個樣子沒什麼變化,心大,耐性差,今朝有今朝醉,明日與我沒所謂。
“什麼時候來的啊,怎麼不聯係我。”
“姑奶奶您手機大概是個擺設,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楊辛一邊吐槽,一邊拖著鄢遷往雨幕裡走。
“今天不玩吐了,可不許你回家。”楊辛發動了車,朝副駕駛的鄢遷說,“平子不像我,他去了之後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了,你今天要是不來,他準得記你一輩子。”
“嗯,我知道。”
鄢遷看著窗外的雨,沒有多說話。
符瑞平和楊辛一樣,跟鄢遷認識了將近二十年,從幼兒園就在一起撩貓逗狗,即使後來上學不在一起,十天一小聚,一月一大聚也沒斷過,現如今,符瑞平是真的要離開了。
他家裡的情況鄢遷也知道些,符瑞平平時從來不談家裡事,所以她知道的大多是從家裡爸媽閒聊中聽到的,因為小時住在一起,後來搬走了,但是家裡的大人還有聯係,所以鄢遷具體細節不清楚,大概經過原因她還是知道的。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非要出國,在國內安安穩穩的呆著怎麼就不行。”楊辛看著前麵的紅燈,煩躁不已。
“符伯伯給他在國外安排好了的,總比在國內受人指點,朝不保夕的好”鄢遷調低了車裡空調的溫度,臉上沒什麼表情。
“虧我叫了她這麼多年阿姨,沒想到她這麼狠,平子不是她親兒子,那好歹符伯伯對他和亞泉那麼好。”楊辛拿起杯子,到了嘴邊又撒氣似的放下,“說舉報就舉報,出事前幾天我去找平子的時候,符伯伯還讓我帶茶葉給我爸。”
“符伯伯到底是犯了錯……”鄢遷聲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語。
“像符伯伯那個位置上的人,誰沒有犯過錯,況且符伯伯隻是動了人事安排,沒有殺人放火受賄行賄…”
“楊辛,一會見了他不要提這些事情。”鄢遷看楊辛有些漲紅的側臉,叮囑他。
“知道了。”楊辛轉頭看向鄢遷,動了動嘴,沒有說話。
剛下了車,就有服務生迎了上來“楊先生,三樓符先生已經在等著了。”把他們一路送到三樓,服務生才走。
三樓大廳音樂聲沒那麼震耳,隻是燈光昏暗的厲害。
“遷遷,來了”符瑞平看著兩人進來,走近招呼。
“你這大有高三畢業那年生日趴的陣仗。”鄢遷眯著眼睛看他。
“好久沒這麼玩了,最後一次,放縱一下。”符瑞平舉著酒杯,一口喝下。
鄢遷聽到最後一次這種字眼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也拿起一杯酒,烈酒入腹,頓了片刻,低聲說“不會是最後一次。”
符瑞平不知有沒有聽到,低頭笑了笑,“上一次你來這裡的時候,喝了一杯牛奶,哭了半晌。”
“你性格原本就是這樣,開心的時候還好,不開心的時候總是想把自己埋起來”他把玩著手裡的酒杯,“楊辛那小子心大,察覺不到你什麼時候不開心,你得說,不要自己死撐著。”
鄢遷看著他,抿著嘴,眨了下眼睛。
“嗨,我說這些乾嘛,又不是見不到了,我總會回來的。”符瑞平說完拉了一個男孩子過來,“這是我朋友吳東上,他也在N大讀研,大你一歲,以後有事情可以找他幫忙。”
“我發小,鄢遷。”符瑞平介紹完就被一幫人拖走玩遊戲去了,鄢遷和吳東上互相交換了聯係方式,閒聊了幾句。
“我之前在學校經常看見你”吳東上看著遠處大笑的符瑞平,對鄢遷說。
吳東上個子不高,看起來有些文弱,和符瑞平高壯的樣子完全是兩個極端,“大概是上學期開學的時候,我偷偷關注了你很久”他笑了笑,“沒彆的,平子讓我看著你點,說你情緒不穩定。”
“可我看著你的那段時間裡,你看起來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你情緒不對的。”
鄢遷聽著心裡酸澀得厲害,他從不是那種在幸福裡長大的孩子。
符瑞平親生母親去世得早,他爸爸又再婚,繼母帶著自己的兒子嫁進來,這麼多年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兒子任亞泉身上,符瑞平是自己摸索著完成了成長這一過程。
但他卻性格溫和,細心到照顧周圍每個朋友的感受,也極少聽他抱怨自己的家庭,隻有高中畢業那年喝到快不省人事,他才摟著楊辛的胳膊說自己的爸爸和彆人的不一樣,好像從來不愛他。
這次符伯伯被自己的老婆舉報,卻像早就有所察覺一樣,為他準備了所有的東西,境外戶籍,證件,以及像是他積攢大半輩子的積蓄。
他隻能被迫一次性接受來自自己父親遲到了二十幾年的愛和關心,即使這些愛和關心的背後是自己父親政治生涯和自由的斷送以及自己沒辦法反抗的背井離鄉。
吳東上看著鄢遷紅了眼眶,沒再說什麼,找了楊辛過來陪她。
楊辛走過來,剛好看到鄢遷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到吧台上,頓時心裡有些難受,“遷遷,我們過年的時候一起去新西蘭找他”
鄢遷用手背把臉上的眼淚抹掉,抬頭衝楊辛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拿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儘,邁著大步向前麵的駐場台走去。
幾分鐘後,暮時酒吧三樓的大廳裡,燈光微黃微亮,音樂聲戛然而止。
接著抒情小調緩緩流出,鄢遷從駐唱台下來,臉頰和眼周泛著紅,朝著符瑞平走去。
符瑞平個子高,也壯實,穿著休閒的西裝站在人群裡,舉著酒杯,遠遠望著從駐唱歌手那裡走來的鄢遷。
“垂下眼睛熄了燈
回望這一段人生
望見當天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