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的長街上,身穿青衫的小姑娘麵容清秀,手裡搖著簽筒,正在給人算卦。
“後來呀,他就瘋了。”
她麵前的人左右看了看,往她這邊湊近了點兒,小聲地說。
柳靜姝閉著眼,慢慢地點了點頭,伸出來一隻手在半空中停留,做了個手勢:“莫急,待我解完簽。”
這街由北通南,橫穿了整個磐石關。
她挑了個最熱鬨的地方,支了個攤子,剛坐下不久,就有人來照顧她生意。
隻不過……
柳靜姝睜開半隻眼,這位客人似乎實在是愛聊天兒。
就這麼一小會兒,已經滔滔不絕地,跟她從磐石三大奇商講到了往昔沒落的人。
小姑娘揚著恰到好處的笑,邊解簽邊問:“所以他為什麼會瘋呢?”
“嗐,這誰說的好?大家都猜,他是受不了打擊。畢竟一朝沒落,換誰都難以接受。”
小姑娘將簽一收:“上上簽,宜婚嫁,大娘,您放心籌辦就好。”
這客人更像是來找個說話的人,她爽快地付了錢,然後,繼續坐在一邊,打算跟柳靜姝嘮嗑。
柳靜姝也挺樂意,白白送上門的消息,她怎麼會趕走呢?
“所以,這個叫時禪的生意人,後來怎麼樣了?”
“他……”
“砰!”
大娘剛想繼續說,東街口處就傳來一聲激烈的打鬥聲,她拿著瓜子的手一頓,很自然地,就被引走了注意力。
柳靜姝也跟著看過去。
一個纖瘦的青年男子,被一拳捶到了大街上,他捂著胸口,冷漠地看著對麵的樓裡。
樓裡跑出來兩個人,又急又慌地扶起纖瘦男子。
他朝旁邊呸出來一口血,踉蹌著站起來:“客人何必如此。”
“大娘,那是什麼地方?”距離太遠,柳靜姝看不清牌匾上的字。
“這你也不知道?”她萬分驚訝,“鶴歸樓呀,這兒最好的酒樓。”
大娘著急看熱鬨,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說過會兒再來,拿著一把瓜子就急吼吼走了。
柳靜姝還得守著攤子,便分了一點神,留在東街口的熱鬨上。
鶴歸樓裡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前不久還在這兒張揚鬨事的俞溱柏。
俞溱柏輕蔑地看著地上的人:“你不過一個小小的酒樓跑腿,膽敢和我這麼說話?”
“你!”
扶著他的人有個氣不過,想要上前理論,卻被那個虛弱的男人一手摁下。
他將喉間的腥甜咽下,閉了閉眼,道:“我解釋過了,那間廂房,是東家留著自己住的。”
“就算是你們東家,也不過是個商賈。”俞溱柏滿臉不屑,甚至叫自己手下,從裡麵搬了張椅子出來給他坐,“叫他出來!就算是他,見著我,那也得好聲好氣招待。”
“程軼,我們……我們去叫吧?”
扶著他的另一個人慌了,俞溱柏自從住下後,就顯得暴虐無常。
前幾日也是動靜鬨得太大,才引來了崠慕軍。明明沈將軍之前還警告過他,才沒多久,他這就又肆無忌憚地囂張起來了。
“欺人太甚。”
被程軼摁下的那人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卻也不敢再有彆的舉動。
打不過也罵不了,即使對麵的人再出手一拳,他們也隻能咬碎了牙,和著血咽下去。
“你怎麼叫?東家行蹤不定,幾個月才來一次,你知道他在哪兒?”程軼張開手,將兩個人攔在自己的身後。
他是鶴歸樓裡,唯一還會點兒功夫的人。
當不了破敵之矢,就讓他,當個箭靶也不錯。
他重咳了一下,嘴角流出殷紅,一點點走向俞溱柏:“這位……貴客,今日確實,是我們這些‘雜碎’的錯。”
程軼傷得很重,他眼神暗淡,一步一咳:“還望貴客見諒。”
“東家不常來這兒,我們不過是些跑腿貨,實在不知道如何找到他,更不敢安排東家的東西。”
他皺著眉閉上眼睛,等待著俞溱柏暴戾的拳風再次砸來。
“程軼!”
一道尖銳驚恐的女聲穿透人牆而來,像是一道平地雷,連耳觀鼻鼻觀心,四麵八方不動如山的柳靜姝,都被這道女聲引得側目。
罷了罷了,要不就去看看吧。
聽著那邊的動靜逐漸大了起來,柳靜姝自我妥協般心道。
前幾日鶴歸樓的事,她有所耳聞。
雖說有關朝廷的閒事,最好彆管,但既然已經被牽扯進局,那再多點兒,也沒什麼所謂了。
“姑娘。”一個聲音叫住了她,“一卦多少錢?”
她轉著扇子,轉過頭來看這位新來的客人。笑容在看到他的臉時,短暫一滯,但馬上就恢複了正常。
“十文錢一卦,童叟無欺。”
她假笑著重新坐下,一麵神色如常地去取簽筒,一麵又不露聲色地上下打量這個男人。
做賊心虛下,她猛然想起來,那夜他或許根本沒看清自己的臉!在他眼裡,自己還是那個不知深淺,妄想在竹屋內躲雨的人。
這般想來,柳靜姝的腰杆直了些,分神打量這個人,想要看看自己的玉指環,還在不在他身上。
他這回穿了一身黑,臉也很黑,整個人就像被太陽烤焦了。
根本沒看到紅線!
臉黑心黑的黑玩意兒。
柳靜姝心裡十分不待見他,奈何臉上還得掛出一副和善表情,她歸置好簽筒的位置,‘春風和煦’地問道:“客人要算什麼?”
“算算壽命。”
“壽命?”柳靜姝重複了一遍,合著虧心事做多了是吧?
她隨便取出幾枚銅錢,根本沒想好好算:“首先你得將你的名字告訴我,然後,你還得再講講,平常是否,有遇到過什麼怪異的事。”
天兒太熱,柳靜姝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男人坐在柳靜姝對麵,眼睛裡儘是難藏的陰冷,像是一條毒蛇。
他說:“陸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