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柱沒了,他們的天便算塌了,變得沒有人能依靠,撫恤銀也隻能救他們一時,因此不論是神是佛,沈牧儀覺得,若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們有個信念,哪怕信了鬼,也好。
柳靜姝倒著走,一時有些沉默,她好像,從來沒有信過什麼東西,陰差陽錯地被老道士撿回來,又得過且過地過著日子,就連找池溯,也不過是老道士說他能解了自己所有的疑惑。
可她有什麼疑惑,自己也說不清。
想不通,便不想,她乾脆跳過這個話題,另起一頭:“那個黃符紙,你是不是動了手腳?不然怎麼會喝下去不吐呢。”
他們信步在岸邊,倒有一時愜意。
“不錯,那其實是把黃糖磨成了粉,灑在了上麵的,就連所謂的紙,都是讓人用食物做的。”
“我知道這是你安排的一場戲,但我在簷上看時,一直都沒看出來,你是怎麼辨彆的?”她確有好奇。
好在這兒沒什麼人,柳靜姝停下步子,等沈牧儀走過來,待到人近了,便稍微湊近了他一點,害怕被人聽到,又放輕了聲音說。
沈牧儀感覺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肆意撲來,沁入他鼻,不禁生出了個疑惑,是不是隻有女孩子身上才這麼香,軍裡的大老爺們身上,隻有汗臭味。
“黃糖粉,遇上清珀,會相容出一種茶色。”
清珀,他說他十三那年生過一場大病,柳靜姝才想起來,不管在孤螢山還是在磐石關,她都沒問過沈牧儀的年齡。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狀似不經意道,“你如今,幾歲?”
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問這個,但沈牧儀還是老實交代道:“二十一。”
柳靜姝了然地點點頭,二十一,那不就是他剛病好那年,就跟自己碰見了?那他怕雷會不會跟那場病有關?
她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絕好的口子,既能問問當初他死活不肯承認的隱疾,又能敲打敲打他,叫他如今彆再裝作和自己剛認識了!
於是她雙手抱在胸前,折扇一下一下敲在自己胳膊上,麵上裝出凶狠,還故意將有字的那麵朝向沈牧儀。
各方暗示下,她說:“之前我同你說過,我小時候認識一個小男孩,他也怕雷,還不肯告訴我名字,甚至連走了都不告訴我一聲,我有陣子特彆討厭他這樣的性格,覺得這樣彆彆扭扭地交朋友,真不爽快。”
斜睨了沈牧儀一眼,他這會兒臉上各種表情混雜,錯愕伴隨著懊悔,還有點不知錯所,簡直是青白交加。
但柳靜姝知道,他這樣的性格,若自己不說得狠些,很難逼出他的真話來,把心一橫,說得更重了。
“所以沈牧儀,我是真把你當朋友,你可彆跟夏青雷一樣,以為是為我好,結果瞞著我事情。”
沈牧儀聽出了她的意有所指,但也沒想明白自己瞞了她什麼,皺眉剛想問一句,曹荀匆忙的身影從遠處疾馳過來。
“將軍!”
被打斷的兩人扭頭一看,這位曹統領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的,像是剛從火堆裡跑出來。
“你怎麼了這是?”沈牧儀虛扶住曹荀,聽柳靜姝問道。
曹荀大喘著氣,匆忙和柳靜姝打了個招呼,就說:“城東、城東失火了!那個文跡淵,沒經驗,連滅火都不知道該怎麼滅,現在……”
一口氣喘不上來,他說著說著頓了下,費力地咽了口口水潤嗓子。
呼出來的氣都好像帶著灰渣滓:“現在火勢滔天了,我們已經儘力在分散人群和救火了,但是聽人說,失火的那間宅子,是康賈暉的,而他,好像還在裡麵!”
“什麼?”
“什麼!”
沈牧儀和柳靜姝相視一眼,怎麼會突然失火?康賈暉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在簷下朝柳靜姝扔石頭嗎?
顧不及多想,沈牧儀問:“火有多久了?”
“大概、大概一炷香時間。”
一炷香時間,要是康賈暉真還在裡麵,能不能活著還真是個問題!
他轉頭,剛想道彆,柳靜姝便心有靈犀般道:“沒事,你去吧,我們晚上見。”
沈牧儀未有猶豫,點了點頭,拉上曹荀就往城東去。
站在原地的柳靜姝右眼皮忽一跳,無端心慌起來,總覺得他這趟去,要撞上什麼不好的事情,於是借著風來,她手收攏在嘴邊。
衝著遠去的人大喊:“要小心啊!”
這兒離城東不是很遠,已經能看見那邊黑煙滾滾,飄搖到了天空的上方,烈火由時間縱容著,滔天的火勢正在蔓延開來,有幾家倒黴的已經被染上了火星子。
離得近的老百姓自發提著水桶潑水救火,也有不少人開始嚎啕大哭,少年往烈火那邊衝去,墨色能與灰燼相容。
小將軍聽到了她的喊話,腳上更快,頭也不回地大聲回喊道:“放心吧!”
放心吧,我少時夢裡的姑娘。
沒敢大膽向你坦明心意前,我怎敢有事,我要保家衛國,更要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