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陽舊事 烈日下,新芽破土而出,於風……(2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5032 字 9個月前

“欸?欸!柳靜姝?!”那一身黑的男子發了懵,連忙追上遠去的人,邊追還邊喊,“柳靜姝?你真生氣了?不是吧?去年你不是還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嗎?怎麼今年就變卦了?不至於就因為一年沒見吧?”

“柳靜姝!欸,你等等我!”

“這麼生疏做什麼啊?柳靜姝!”

兩人走得飛快,沒一會兒就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了。

樹後的姑娘悵然若失地放下團扇,喃喃自語道:“原來……他叫池霽。”

是那個光風霽月的霽吧?還真是配他呢。

他們就好像投入湖中的石子,在她如同死水的心裡,打破了表麵的那層平靜,一圈又一圈地泛起漣漪。

她看著自己地團扇,這位從來恪守規矩禮儀,活得一板一眼的千金小姐,忽然在心間長出了一株新芽,新芽叫囂著要一個不一樣的活法。

團扇上繡了一隻蝴蝶,由光照出了粼粼翅膀,她仿佛看見蝴蝶從扇麵上撲哧出來,在她麵前短暫停留了一陣,繼而飛向遠方,像是在告訴她,自由是何種模樣。

烈日下,新芽破土而出,於風中瘋狂生長。

她想,我要認識他們。

“這是我們與她的初遇。”柳靜姝微垂下眼,正好與趴在桌上的沈牧儀目光對了個正著,她隨即彎了眼,說,“後來離開漳陽,我遇見過許多癡纏的人,直至在磐石關碰見葉慧他們,我忽然發現了件事。”

“什麼?”

“人大概,總歸會被一個與自己身處環境截然相反,想法卻又極其相似的人所吸引。”

“所以江挽樓喜歡上了池霽的自由。”沈牧儀肯定地說。

對麵的姑娘背著光,他看著看著,忽然就很想剖析一下自己,他又是喜歡上了柳靜姝什麼,他們又有什麼截然不同的地方?

“在他們的關係裡,我想,我們可以這麼理解。”

她又猛然將沈牧儀拽到了那年夏季,她離開漳陽前的時光。

晚間蟬鳴陣陣,池塘裡開滿了荷花。柳靜姝站在岸邊,蚊蟲正肆無忌憚地圍在她的腳脖子邊。

她本可拿折扇去打,但折扇怎麼說也是那個人給的東西,她平常愛惜得很,寧可彎著腰用手左拍一下,右打一下。

便在這樣躁意亂動的時候,江挽樓到了。

她屏退跟著的人,走到了柳靜姝身邊。池塘裡粼粼波光將月色漣成了碎影。江挽樓望著池水,問:“柳姑娘,你不日便要離開這兒了嗎?”

柳靜姝一邊拍著蚊子,一邊“嗯”了聲。

“離開這兒後,要去哪呢?”

岸邊還栽了幾棵柳樹,夜裡不見青綠,無儘的墨黑將枝條染成了樹冠散下來的烏發,垂進池塘裡,一搖一搖。

柳靜姝想了會兒,直白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會去哪,或許往渭城走了,又或許調轉方向去了蘆國,再或者往更遠的地方去,也是有可能的,這都說不好。”

“如果想不好要去哪,要不在漳陽多待會兒?”

柳靜姝一擺手,說:“不多待了,我來這隻是為了舟賽,舟賽既然完了,我便不多停留了。”

“那往後……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她聽出了江挽樓話裡的不舍,撲哧一笑,如夏季晚間風:“挽樓,我相信我與你的緣分,會再見的。”

兩個人不再多言,就這麼並排站在岸邊,聽著池塘裡的蛙鳴,看著荷葉下的月影。

可人隻要一靜下來,那些煩人的蚊蟲便會一擁而上,咬得那些露出來的皮上全是鼓包,柳靜姝真不知道怎麼就招了蚊子窩了,沒停一會兒,就又開始跺著腳驅趕蚊蟲。

忽聽江挽樓說:“柳姑娘,你和池公子……看起來都好自由啊。”

而柳靜姝在心中舒了口氣,麵上卻與平常無異:“這個世間並沒有真正自由的人,挽樓,你覺得我們自由,隻是因為,你被那些禮教所束縛得太多了。”

她不想說什麼沉重的話題,遂挑了個輕鬆的口子去引她:“比如,你可以不用那麼生分地叫我‘柳姑娘’。”

遠處的侍女還在張望這邊的情況,殊不知她家小姐聞言扭頭,簪著的步搖一晃一晃,她眼裡像是被碎月連帶著星星綴滿,驚詫地試探著問:“那我叫你……阿靜?”

“有何不可?”

沈牧儀聽著柳靜姝娓娓道來,似乎他就站在那個池塘邊,看著小姑娘一步步將另一個女子拽出封閉的蚌殼。

他似乎能看見,那個晚上,她意氣風發,身著素衣,反倒一身華氣。

他學著柳靜姝的語調,輕聲道:“有何不可。”

對麵的人聽到他的聲音,有些意外,下一秒,她笑了下,又接了一句:“是啊,有何不可,不就是稱呼?我今日可叫柳阿花,明日又可叫柳阿草。”

“稱呼、衣著、麵容,那些都隻是人活在世上的伴隨物。”

“能證明你來好好看過這世間的,應該取決於你有多少開心,而不該是為了彆人的目光,為了一些可笑的禮教,將自己困於一個莫名其妙的籠子裡。”

“像挽樓那樣,因為生來便是官家小姐,所以一言一行皆束於條框的文字規矩裡的,我是最看不下去的。”

她一口氣咕嚕了許多話,說完才反應過來,馬上又升起了不好意思:“那個,你當我隨便說說,聽過就好。”

未料對麵的人也是一笑,他歪了頭,看上去有幾分漫不經心。

“沒事,既然你又可以叫柳阿花,又可以叫柳阿草,我又覺得我們現在關係,叫你柳姑娘也實在有些生分,但若要我想江挽樓那樣叫你阿靜,也實在叫不出口,小姑娘,你說,我該叫你什麼呢?”

“貪嘴姝怎麼樣?”

柳靜姝一愣,直直眨巴了幾下眼,勉強應道:“未、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