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談柯好歹也是鎮撫司裡的三把手,隻要俞溱楊不開口,在這最排得上號的就屬他了。
想到這,他更昂首挺胸了起來。
身後狗腿子的汗更多了,他是沒想到,就叫了幾聲談司,反助長了談柯的氣焰。
但談柯沒能囂張多久。
前頭,俞溱楊已經冷冰冰下了指令:“談柯,回你找好的住處去。”
他們鎮撫司再怎麼權大滔天,再怎麼目無法紀,一到了內裡頭,隻輪得到一句,官大一級壓死人。
被壓死的談柯慫了,身上那股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癟了下來,隻得夾起尾巴灰溜溜地,對著沈牧儀和剛下來的池霽冷哼一聲,然後出門右拐,去了他今晚的住處。
恰好狗腿子也是被騰出去的之一,匆忙趕上談柯的步伐,夜色裡隱隱傳來他摸著汗說的話:“談司,您忘啦?指揮使雖做派跟三公子無異,可他跟三公子之間有個區彆,他……”
可惜,人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小。
池霽豎直了耳朵,都沒聽清狗腿子後麵的話,稍側了身去看沈牧儀,就看到他徑直轉了個身,看都沒看俞溱楊一眼,直接上了樓,走到了柳靜姝房門前。
叩叩兩下,問:“餓不餓,讓池霽給你煮東西吃?”
跟上來的池霽趔趄了一下,真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狐疑地打量了沈牧儀兩眼,想著這人不光披了張假皮,保不齊裡麵的芯子都換了,換成了個黑的。
要不然怎麼現在還能厚顏無恥地借自己之手,去討柳靜姝歡心。
樓下那片人散了,三三兩兩回了自己的房間。
兩人頗有耐心地在門外站著,裡頭默了許久,悶悶的聲音才漸漸響起,聽起來不太真切:“你讓他燒緋汁醉蝦。”
“什麼玩意兒?”池霽一愣,這啥菜,聽都沒聽過。
沈牧儀悶笑了聲,肩都抖了抖,好不容易憋回去,朝裡說:“好,就燒這個。”
然後手極其自然地搭上池霽的肩,拐著已經懵了的人往下走。
“走吧,哥,再晚會兒小姑娘又該氣著了。”
等到池霽反應過來,他已經被帶著問過了小二廚房在哪,現在,他手裡拿著灶蓋,看著正在涮鍋的沈牧儀,徹底迷糊了。
“不是,我說,你今天有病吧?”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衝他瞪眼睛,“誰是你哥?你對我這麼不仗義,還敢跟著叫我哥?”
但沈牧儀隻輕飄飄地給他指了個方向,哪裡有一桶,蝦?
他頭也不回道:“你應該不知道緋汁醉蝦是個什麼東西,我要不跟你說,你指不定就燒成了紅燜大蝦,到時候把她氣極了,十天半個月都不帶理你的。”
“你先把那些蝦處理了。”
池霽蹦起來:“喂!彆給我岔開話題,你前頭還叫我哥呢,有這麼目無尊長的嗎?!”
廚房很偏,在後院,還能看見一二樓那些燈逐一滅了,隻不過二樓拐角那間房裡,燈還慪氣似的亮著。
沈牧儀的臉氤氳在涮鍋水蒸出來的熱氣裡,忽說:“我今天倒確實有句實話。”
“什麼?”
“撼林償花幫那些事,我早就想告訴她了。”起碼,在破廟裡剛認出她後,就想說了。
“那為什麼要挑今天?要推著我說出來?”
“本來我也還在猶豫。”他抬頭,一下一下把那些水舀出去,然後重新倒了桶進去,又說,“隻是那幾天聽你們講在漳陽的故事,忽然就覺得,有些事還是趁早告訴得好,否則拖著拖著,說不定就成了一個難解決的事。”
“就像你和江姑娘。”他補了句,池霽倏然頓住了動作。
又聽沈牧儀接著說:“我們都知道她一直在找池溯,一直在打聽撼林償花幫,但這兩個名字,現在除了我們,世上也鮮少有人知道了吧?”
池霽不語,暴力地處理著手中的蝦。
撼林償花幫……現在哪還有什麼人能知道這個名字。
“所以,早晚都得我們告訴她,那還是早些吧,不然以她的性子,反應過來,就不是生個氣摔個東西不理人的事了。”
你倒是把她性子摸得透透的,池霽腹誹,氣倒是消了許多。
待又去掉了一隻蝦頭,他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陡然提高了音量:“不對,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話隻說了一半,但是沈牧儀很明白,他是想說,你又是怎麼知道醉語堂和撼林償花幫之間的牽連的?
那時關在牢裡,他還做崠慕軍裡的階下囚時,他隻笑嘻嘻地跟沈牧儀說:“你是那個小將軍對吧?巧了嗎不是,你應該跟我的人見過,就破廟外頭樹上那幾個。”
沈牧儀去砧板上和麵粉了,哪怕是麵粉沾在他胳膊上,都顯得這個人謙遜有禮。
然,他說:“啊,我好像一直沒跟你說。”
“什麼?”
“六年前,那個小竹屋,我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