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暫敘 他們跪伏在一個九歲孩童的麵……(2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829 字 9個月前

“你是誰?”池霽冷冷問道,一步擋在那人身前。

不知這箭是無意殃及的,還是有人存心射來的,倒是一下把柳靜姝的瞌睡趕跑了。

她忙不迭過去將窗鎖上,卻聽門口那陌生男子開口說:“我找她。”

她?誰?

柳靜姝扭頭,便看見男子的手舉在半空,方向,正指著自己。

“我認識你?”柳靜姝皺眉,仔仔細細去打量這個人。

男人頭戴一頂羃籬,垂下來的紗完全遮住了臉,身形瘦削,有種下一秒就要倒在門口的病弱感。

著裝打扮把能遮的全遮了,隻有那隻舉在半空的手還能勉強看看,以及那些青筋,看起來幾分眼熟。

池霽擋在門前,任憑男人怎麼擠,都將他擋在外麵。

他有些急了,喉結動了下,莫名染上幾分慌意。左右看了看長廊,那隻手縮回去,掀開麵前的黑紗,半露出了臉:“靜姝姐,是我。”

這聲靜姝姐太熟悉了,柳靜姝仔細去看他臉,眉間紅痣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金韞?”

未料他聽到後慌忙擠了進來,門“咚”的關上。

“靜姝姐,彆叫我名字。”

“為什麼?”

池霽一聲冷笑,抱手站在一邊,話帶譏諷:“為什麼?小神棍,這位可是皇帝,槿國的皇帝。”

柳靜姝感覺早起的腦子就是不好用,咯噔了下,有些呆了地問道:“你什麼時候當上皇帝了。”

金韞麵帶苦色:“你後來在孤螢山腳,再找不到我的時候。”

這間屋子裡的氣氛實在有些尷尬,儘管兩邊都是朋友,但有江家出事在前,柳靜姝不得不先以池霽的感受為主。

於是她問:“那個……金韞,那麼多年了,你還把我當朋友的吧?”

金韞怔了下:“當然了。”

“江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直白問出口,“江家的那個姑娘,也是我的朋友。”

“咳、咳。”未幾,金韞咳嗽了兩下,他兒時身體便孱弱,如今長了些歲數,依舊那副樣子。

他看了眼站在一邊臉色不好的池霽,想到昨日江家門口那一麵時,柳靜姝身邊也站著這個男人。

“我其實,沒什麼實權的。”他坦然說,“老師這一遭劫難,全是因為他們想拿老師來束住我。”

柳靜姝偷偷去看池霽,他結了霜似的臉聞言緩和了些。

“他們?鎮撫司?”他問。

金韞猶豫了下,點點頭:“八年前,我被突然接回了渭城。來接我的人便是當時的鎮撫司指揮使。他告訴我,我的父親叫金霄,叔伯之中,有一個叫金辭絕。”

“金霄?金辭絕?”

原諒柳靜姝不知道的還有很多,比如槿國的皇室,就觸及到她的知識盲區了。

池霽稍稍給她解釋了下:“槿國在他之前,有過兩位皇帝,第一位叫金霄,第二位就是金辭絕。”

“這樣啊。”柳靜姝沉思著點點頭,抬頭去看金韞。“然後呢?”

他的羃籬也不摘,麵前的紗就撩起來掛在耳朵邊上,樣子看起來滑稽可笑,但是配上他正正經經的神色,很難讓人笑出來,反而心軟些的,會忍不住覺得他有些可憐。

“我從孤螢山腳被帶到渭城,一路匆忙,來不及多想,就進了皇城的門。迎我的人有許許多多,他們跪伏在一個九歲孩童的麵前,喊著‘皇上萬歲萬萬歲’。”

“我年紀太小了,除了恐慌,彆的什麼感覺都沒有,更彆說什麼天子威嚴。後來每每有要上朝的時候,我都躲在合清門後不肯出去。”

“是老師每回都歎了口氣,然後站在門的另一邊,耐心勸說我出去。”

許是情緒起伏過大,金韞猛咳了陣:“靜姝姐,我們認識時,你就是一個極致純粹的人,皇城裡的爾虞我詐,我並不想與你多說。”

他忽而這麼說了句,柳靜姝和池霽皆是為他的直白怔了下。

半晌,柳靜姝才回道:“我明白。”

畢竟有關皇權的事,動輒便是死傷無數,雖不知金韞此番前來為何,想來也不過話敘一舊,若要因江家的事再多問他旁的,那屬他們逾矩了。

話回到江家身上,想到江遊景在鞭下昏死過去的場景,金韞抿了抿嘴,艱難道:“總之,鎮撫司是個爛攤子。老師為了幫我拔除這個爛攤子,不慎落到他們手裡,才成了這般模樣。”

池霽皺眉:“那昨日你去江家?”

金韞倏爾大聲起來:“那是他們要我生生看著老師受刑!”

話音剛落,他自知失態,連忙道歉,卻不知道自己眼角有淚滑出,無聲墜到衣襟上。

池霽短暫地屏住了氣,繼而微歎,拍了拍金韞的肩:“江伯父……”

他本想問江遊景怎麼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會擔心江遊景,隻是因為沾了江挽樓的關係,比起金韞與江遊景之間的情誼,他那點愛屋及烏的關心根本不算什麼。

金韞拿袖子擦著淚,可淚越擦越多,索性不再管它,任由它跑出來。

“靜姝姐,對不起。昨天談柯叫嚷後我就看見你了,但我害怕我的注視會讓他們更留意到你,所以不敢跟你有過多交集。”

他生性同每個男兒一樣,其實並不愛哭。

隻是或許真的壓抑得太久了,在渭城,在來潯棲的路上,在江家看見老師受刑時,或者,又在如今碰見了柳靜姝。

所有的抑製都在此刻潰不成軍,他放縱地哭泣來,可淚出無聲,連肩膀的抖動都不曾有。

窗外拚殺的動靜逐漸小了下去,那支箭當真隻是兩撥人交手間的一個意外。金韞隻哭了一會兒,便利落地擦乾淨了眼淚,連帶著衣袖上的淚漬,都早有打算地,藏在了最裡麵。

“靜姝姐,我的時間並不多。”他走到窗邊仔細聽了下動靜,撩起的黑紗又放了下來,“隻是在江家門口看見你太驚訝了,想著我們也有許多年再沒見過,所以才來找你。”

他走到門邊:“如今見過麵了,我不多停留。”

“兩位,保重。”